君瑞憤怒地喊了出來。不料日本軍人卻猛然跪倒在地,臉上淨是痛苦的表情。
母親嚇得緊靠著君瑞直發抖。君瑞仔細地打量那人,卻發現他的腿部竟然血流如注……
「媽,別怕,這個人受傷了。」君瑞低聲安撫著母親。
戰爭是無情的,敵人的死亡就是自己的存活。君瑞和母親的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但
是她們仍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靜靜等待著,或許他會就這樣死去……
但是日本軍人並沒有死,卻也似乎無視于她們母女倆的存在。他開始挪動自己的身
子,緩緩移靠到牆邊,然後把槍擺在身旁,遂閉上了眼楮,一動也不動。
這是一個好機會,君瑞心想。
「媽,等他睡沉了,我就過去偷他的槍。」君瑞小聲地說道。
「太危險了,萬一……」
母親當然不願君瑞去冒這個險,畢竟她是母親僅剩的唯一依靠。
「媽,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只有死路一條。放手一搏,或許我們還有生存的機
會。」君瑞心意已決。
時間不知經過多久,那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閉著眼楮。
懊是采取行動的時候了,君瑞小心翼翼地爬了過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好不容易
到了那人身旁,伸手要抓起地上那把槍時……
「做什麼!」那人大喝一聲,一把就將君瑞的手壓在地上。
君瑞雖然有些驚嚇,卻未曾求饒,只是直直地看著那人,那人竟也沒有發怒,就這
樣看著君瑞;彼此目光復雜地交織,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
母親見情勢不對,連忙跪在地上又是求饒又是賠不是,求他放過君瑞︰「大人,求
求你大發慈悲,放過我的女兒,求求你……」
「媽,別求他!這些日本禽獸是沒有人性的。」君瑞憤怒地轉向日本軍人︰「要殺
要剮隨便你,快動手吧。」
日本軍人伸手拿起地上的槍對著君瑞,用一口不怎麼流利的中文向母親說︰「要你
女兒活命可以,你出去幫我找些外傷藥和食物來。」
「好好,我現在就去。」母親連忙起身,連滾帶爬就要往外走。
「媽,外頭大危險了,你不要出去!」君瑞不願讓母親出去冒險,只得轉過身向他
哀求道︰「讓我丟,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你要的東西。」
他把槍口移向她母親︰「好吧。你母親留在這兒,你出去找吃的東西。」
「媽,您放心。我很快就回來。」君瑞臨走之前向母親保證。
「君瑞……」母親噙著淚,慢慢放開拉著她的手。
為了不讓母親受到傷害,無論如何君瑞也要找到東西回來。她的身影很快地消失不
見。
日本軍人嘆了口氣,其實他並無意為難她們,要不是君瑞威脅到他的性命,他也不
想這麼做。唉!也許這一切也只能怪這場無情的戰爭吧。
「伯母,您也歇一會吧。」他對君瑞的母親說,便又閉著眼楮休息了。
他是在對我說話嗎?母親心里十分納悶。但她此刻根本無心去想,唯一掛心的就是
君瑞的安危。
時間在母親的祈禱中慢慢逝去……
突然,日本軍人倏地睜開雙眼,迅速地拿起槍;外頭傳來一陣不明的聲音……
君瑞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她手里捧著些東西平安地回來了。
「你要的食物和藥我都找來了。」君瑞把東西擺在他面前後,便和母親坐回牆邊。
他將大部分的食物挪了出來,朝她們比了比︰「這些東西你們拿去吃。」
君瑞和母親先是一楞,以為自己听錯了。
這個日本軍人為什麼會如此待我們?君瑞實在想不通也猜不透。
在這種烽火連天之秋,君瑞也顧不得所謂的「不食嗟來食」,何況母親也真的需要
吃些食物來補充體力。
君瑞緩緩地靠近他的身邊取食物,卻感覺這人的眼神並不如想象中的凶狠、殘暴,
反而淨是慈悲與無奈。
這個日本軍人竟有這般的神情……,君瑞自心里泛起一絲憐憫。
當君瑞拿起食物起身之際,突然發現他背部有好幾道極深的刀傷,而且鮮血直流,
君瑞心頭一陣抽搐。
「喂,我幫你背後上些藥吧。」君瑞冷冷地說道。
日本軍人驚訝地看著君瑞。雖然她的語氣還是一貫的冷淡,眼里卻閃過一絲憐憫之
情。
「好,謝謝。」他滿是感激地說道。
君瑞拿起藥,卻不知從何著手。那些傷痕有的幾乎是血肉模糊,君瑞甚至不敢正視
那些傷口。
「請動手吧,我可以忍受的。」他說。
君瑞把藥小心地噴灑在傷口上,心也跟著不斷地抽痛著。日本軍人背對著她,卻沒
有發出一聲申吟或哀嚎。
不愧是個軍人,竟然可以忍受這樣的痛,君瑞開始打心底敬佩這位軍人。
但是,她的心里又響起一個聲音︰這是殺害千千萬萬同胞的日本軍人啊!無論如何
都不可以對他心軟的!
「腿傷的部分你自己上藥吧。」君瑞把藥遞給他,便回到母親身邊。
其實他已經很感激君瑞為他所做的一切了。他拿起藥在腿部涂抹著,顯得有些吃力。
「你怎麼不幫他把藥上好呢?」母親似乎有些責備君瑞的無情。
「媽,別忘了,他可是我們的敵人。」君瑞提醒母親。
「君瑞,他並不像其它日本軍那麼沒有人性,見人就任意砍殺。媽媽看得出來,這
蚌孩子心地善良,你難道看不出他眼神有幾許無奈嗎?或許這場戰爭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啊。」母親見他吃力擦著藥的模樣,不禁低聲為他說話。
听了母親這番話,君瑞心中的仇恨一點一滴地消失了。她明白,這一切的災害與不
幸,並不是眼前這個日本軍人的錯,或許他也和自己一樣,都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啊。
君瑞漸漸地改變對他的態度。往後兩天,他們和平共處在這個隱密的地方。
君瑞主動幫他上藥,他則以一口不流利的中文道謝,也和她們開始交談了起來,他
說他叫喬本,原來還是個學生,他也談著他的家人,他的故鄉……
就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
母親果然沒錯,喬本並不是個凶殘之人。他談吐文雅、溫和有禮,和她們所見的日
本軍大不相同;同樣也迫于戰爭,離鄉背井在外,卻又受了重傷才躲到這里。
君瑞幾乎已經忘記他是日本軍人的事實了。
「小心!有人來了。」喬本听到外頭有些風吹草動,趕緊叫君瑞和她母親藏了起來,
拿起槍以防萬一。
是兩個日本軍人朝這里走來。
喬本松了口氣,向前與他們交談著。
君瑞听不懂日語,不過從他們的表情及肢體動作來看,他們一定很高興在此地踫面。
突然,那兩人發現她們母女倆,其中一個立刻舉起槍對著她們。
「不!」喬本竟推開他的伙伴。
君瑞見他們激烈地討論著,或者應該說爭吵較為恰當,可能就是為了她們母女倆的
事。
不知爭論了多久,喬本似乎說服了他的伙伴。
「我必須離開了,謝謝你們這幾天來的照顧。」喬本向君瑞和她的母親深深地一鞠
豹。
「保重,孩子。」母親的語氣充滿了慈愛。
「你們也是。」他又是深深地一鞠躬。
君瑞沉默地不說話。沒有人知道這場戰爭還會持續多久,將來又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心中卻突然有種莫名的不舍悄悄浮現。
喬本和同伴相偕離去。
君瑞母女倆望著他的背影離去。就在這一剎那,他的一個同伴卻突然一轉身,用槍
瞄準母親……
槍聲砰然響起。母親孱弱的身軀應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