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她在門外,輕聲問著。
「少爺……」第二聲,白石磐仍不答。
木門開啟的聲音,在沁涼如水的寧靜夜里,顯得刺耳非常。明知不該如此莽撞聞人,然而她就是無法阻止自己。
門內,燈火全熄,月色由窗紙透進,光芒觸不到的暗處,白石磬那抹身影靜坐著。
「少爺……」她發現了白石磬。
琴桌上,鳴鳳琴擱著,琴上七弦斷了一弦。
「出去!」他道。
「你受傷了?」這麼久的相處,她輕易便察覺他語氣的不同。
「無須多事!」白石磬咳了一聲,噴出口血。
她走至桌邊,借著些微月光點燃燭火,這才發現白石磬臉色慘白得駭人,而那口吐出來的血,如墨色漆黑。
「為什麼會這樣?」她慌著,雖想關切,卻又不敢靠近白石磬身邊。
「誰對你施毒?」
「我的親生父親!」白石磐緩緩扯開笑。他的容顏依然冷魅,絲毫不見驚慌。
案親這口針喂有魔陀葉毒。
此毒煉自魔陀花,魔陀花是西域毒花,由上而下分屬三種不同毒性。其中花辦毒性最淺,提煉後食用,毒素在一年內才會滲透五髒六腑;葉片毒性強,見血即發,除非功力深厚者如他,可以撐上三天。這種花,劇毒無比,雖可由根部煉出解藥,但那只可解花瓣之毒,無法解葉毒。
接著,小必叩門入內。「少爺,瑣事都安排好了,白石水泱等人也關進地牢。」
「全都退下去。」他不想有人留在身邊。
白石磐背過身,染著血的素衣未曾換下,思守望著︰心中越揪越緊,無法挪移步伐半分。「中了毒,那會如何?」她的聲音顫抖著,習慣性地低下頭,掩飾心中的強烈不安。
「我會如何,與你何關。」白石磬聲調冷然。
「你會死?」思守猛然揚起垂著的頭,發紅的眼眶,灼熱著。
「我留著這條命,只為見那些人先我入殮。」他轉過身,神情絲毫沒有改變。「下去,你們兩個都下去。」
「我不走!」思守緊握著拳,低聲喊著。「我不走!」
小必看了思守一眼,雙眸讓妒意燒得通紅。她從來不敢違背白石磬的命令,因她知道那會有什麼下場,然而思守這個女人卻比誰都還固執,她的性子令她害怕,她怕思守會早她一步,闖進白石磬緊緊封閉的心扉里。
「退下!」白石磐搗著嘴唇,又咳了聲,黑色毒血自他指縫中溢出。
小必困難地點了頭,蹣跚著步伐退下。
「你不會死的,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的對不?」思守絞著手指,神情局促不安。
「救我?我這麼對你,你還想救我?」白石磐不相信。
「會有方法的,你不會死的,那個人是你爹,他是翟羅山莊里的人,那麼,瞿羅山莊一定會有解藥是不?」思守慌了,一听到白石磬命在旦夕,她就什麼都慌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心軟,在這當口,她分明該想法子救出妹妹,趁白石磬無法威脅她時,奮力逃出瞿羅山莊。
然而,他死前仍存在的強烈孤寂,卻讓她怔忡了。
誰讓天要她深愛著他,她深愛著他,于是無法任他如此死去。
「魔陀葉毒,無法可救。」思守急迫的神情,令白石磐不解。
「會有的……會有的……你不會死的……」思守紅了眼眶。再也落不下淚的干澀朦朧了她的眼,她的鼻頭酸著︰心痛楚著。
一切糾葛恩怨,在此時已不重要,人之將死,她仿佛也能把之前受過的那些痛楚,一一遺忘。
「我比你還了解這種毒。」當年,四娘為保他周全,就曾反反覆覆教他數十余遍。「魔陀葉毒,無法可解,見血封喉,神仙難救。」
「你不會死的。」
他毫不在意,然而,恩守卻揚起殷切的眸,真摯而專注地凝視著他。
此時,他疑惑著。她所謂的愛,究竟是什麼?為何讓他折磨至此,她仍會有如此痴迷的眼神。
他的心,在這時,動搖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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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守取了盆水回來,置于桌上,無法使力的手擰起巾帕,絞了多次,才弄干多余的水,為白石磐拭起身體。
今晨,他開始昏迷,高熱不斷,燙得駭人,她失了主意,只得試圖以一盆又一盆的冰涼清水,降去他的燠熱。
小必守在門外,一雙風眼不停地往內探去。沒有白石磬的命令,她不敢入內,這是瞿羅山莊的規矩,也是她自幼養成的可悲奴性。
思守為白石磐換衣時,由他背後肩胛骨處取出了三根細小的銀針,她仔細地以布包裹,猜測這就是令白石磬昏迷不醒的原因。
一物克一物,這是古往今來的定律,她不信沒有方法可救白石磐。
白石磬悠悠睜開雙眸,然而,一發覺是她,那雙深沉的眸子,隨即緩緩羽上。
「白費工夫。」他道。
「無論如何,我會守著你。」她將白巾覆上他的額。
幾番昏昏醒醒,睜眼之際,她一定在他身旁,白石磬無意理會,他知曉自己這條命朝不保夕,但她為何如此心急、如此執意要挽回他的性命?
「無論如何,我會守著你。」她喃念著,徹夜未眠的雙眼布滿紅絲。
日漸西沉,白石磬轉醒的次數越來越少,幾乎完全陷入昏迷,她緊張地不停換水,卻也無法阻止他性命一點一滴的流逝。
「冷靜,冷靜一點,爹和娘都夸你聰明,你會想到辦法的……」思守自言自語,擰著白巾的手劇烈顫抖著。
日落了,晚風襲來,沒點上蠟燭的廂房里,白石磬臉色慘白猶如他身上衣衫。
門外,忽然有陣雜亂聲音傳來。
「小必姑娘,人已經帶到外頭,是時候了。」僕人說著。
「少爺,小必去幫您了卻心願。」小必哽咽著,拜別之後,轉身隨僕人而去。
「了卻心願……」思守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將白巾拋入木盆中,說了句︰「對,你的心願就是滅了瞿羅山莊血脈,就連你自己,你也不肯放過。」
「白石磬,你不能死!你還沒殺了我,我也是你父親所出,是你的妹妹啊!」
白石磬動也不動,蒼白龜裂的唇,並末開啟。
思守接著說︰「我去找白石水泱,他也是白石家人,他一定懂得怎麼解毒。他跟你都在我娘身邊有些時日,他一定會曉得要如何救你。我去找他,他可以救你!」
她說完,奮力往門外奔去,白石水泱絕不能死,他是白石磬僅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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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用四夫人最愛的桃花,送走你。畢竟你當年也待我不錯。」花塢中,小必冷眼看著桃花枯枝架起的柴堆內,受縛無法動彈的白石水泱,她隨即揚起火把,打算點燃。
白石水泱與他的灰衣僕人綁在一起,麻繩層層圈繞,血漬化為暗紅灰褐,斑斑駁駁附于衣上。
「且慢!」思守慌亂急喊︰「留下他們,少爺才有救!」
小必聞言,才要拋出的火把連忙收回,雙眸睨向她。「你說什麼?」
思守喘著,來到白石水泱面前。「大少爺,你在這瞿羅山莊如此之久,必會知道不少事。」
白石水泱不語,他身旁的僕人,亦緊閉雙唇。
「求求你,他就快死了,你一定知道如何救。」思守殷切的眸子盼著,然而,白石水泱雙眼全盲,他看不見,無法得知她的焦心。
「小必姑娘,麻煩你解開他們。」她望著小必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