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怎敢先您一步離開人世呢,爹!」白石磐冷冷地道。
這個老人正是瞿羅山莊前任莊主,他的親爹,但沒人曉得他被關在此處。
白石磐手中火把映照出老人身上蠕動的白蛆,而後無關痛癢地,抱起思守。
年邁的衰老聲調狂佞笑著,白石磬只覺刺耳。
這個人毀了他的一生,他曾經發誓要此人付出最大的代價,以還清他所欠他的一切。
瞿羅山莊奪走他太多東西,所有的債,他都將一筆一筆討回來。
濕滑台階上,白石磬忽爾停下腳步。
「還記得四娘嗎?」他問著親父。
「四娘……」牢房里的笑聲止了。「四娘……」
「四娘懷的骨肉,孩兒給您找回來了。」他開始了另一個計謀。
「在哪里?在哪里?」鐵鏈狂亂扯動的嘈雜聲,響遍整個地牢。
「四個夫人當中,你誰都不愛,獨愛四娘。三個能傳承香火的子嗣中,你誰也不疼,只盼四娘為你生個女娃兒。如今,她真的為你生了個女兒,只是你的女兒,現在是我的人了。」白石磬淡然說道。
「是她,你帶來的人是她?我就曉得,她的聲音與四娘如此相似,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
「你越重視的東西,我就越想毀了它。」白石磬越走越遠。「你認定的繼承人白石水泱,將成為我劍下亡魂︰而你這唯一且無緣相見的女兒,我要她成為我的妻。」
「畜牲!」怒吼聲震蕩整個地牢。
「別忘了,畜牲的性子,是當年的你一手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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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拼命敲打豐門,空蕩的地牢里回蕩著他的聲音,但就是沒人肯放了他。
「磐!」門外有陣溫柔嗓音傳來,在這濕冷地牢內,猶若天籟。
「四娘!」
「噓——」那陣女聲道︰「我給你帶了點水和干糧來。別大聲,你爹不曉得我來這里。」一只縴細白皙的手由鐵窗小洞伸入,遞來干淨飲水。
他連忙踮高腳尖,接過裝有清水的竹筒。
然而,當四娘執著干糧的手要伸人鐵窗時,一陣陰寒低啞的笑聲響起「誰說我不知道!」
四娘的手,被拉了出去。
「放開!」四娘有些不悅。
「我說過七天七夜都不許給他任何糧食跟水。」
「他還是個孩子,你會折磨死他的!」
「這樣就死,那他日後將如何與其他兄弟爭莊主之位?」
「我不要!我不要什麼莊主之位!」他喊著。
「四娘,走了。你不適合留在此處,回桃塢彈琴給我听。」
「放手!」
鐵牢內的他看不見外頭情形,卻能听見四娘奮力掙扎的聲音。
「四娘、四娘……爹,你別傷四娘,你若傷了她……我絕不……」
「絕不如何?」那聲音佞笑著。「傻孩子,她是我的妻,我想怎麼對她,她只得心甘情願承受。你如想反抗,那就把性子養狠一點,像你這麼柔弱的模樣,保護得了誰呢?」
「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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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家不是你能待的地方,磬,除非你能贏得了他們,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四娘!」倏地張開雙眼,他對上的,是一雙驚愕的眸。
思守來不及縮回的柔荑緊緊被白石磐的大掌所裹覆,她柳眉深鎖,未痊愈的小手在白石磬沒有節制的力道下,傷口又裂了開來。
「做什麼?」白石磬由夢中醒來,他以為自己捉住了四娘,怎知睜眼,卻是思守。
「為你抹汗。」思守的手收不回來,包著白布的掌心有血滲出。
「為我抹汗?」
「你作惡夢,出冷汗了。」
「我這麼對你,你不趁我睡著時一劍殺了我,只想到為我抹汗?」白石磬雖不相信思守的說詞,但,她手中執著巾帕,卻是不爭的事實。
「為什麼?」他追問。
思守只緊抿著唇,掙扎著要將她的手抽回。
直至白石磐逐漸加重的力道令她受不了,她才開口︰「不為什麼,只為你是我的主人,這些事情,是下人該做的。」
倏地,他松開了她的手,她有些不穩地朝後倒去,他起身,又攬住了她的腰,就在觸踫到她腰肢的剎那,他才猛然驚覺——
她只是個下人。他怎會為個下人,有此舉動。
「你的手如何了?」思緒翻騰著,他開口問。
「不如何,就是廢了而已。」思守低著頭,淺淺出聲,語調中沒有不滿、沒有怨懟,只有明了一身處境的無能為力。
突然,白石磬靜了。她裹著白布的手,原本能彈出媲美四娘的琴音,甚或有著屬于自己的絕世音調,然而他卻狠狠奪走這些屬于她的東西,只為讓她成為四娘的替代品。
她望著他的眼代表什麼,他感受到了。
她愛上了他!
「出去吧!」松開手,白石磐拂袖轉身。
「還需要我彈琴嗎?」她輕聲問。
「手廢了怎麼彈琴?」白石磐出聲怒斥。
思守震了一下,躊躇半晌。「那麼少爺,我退下了。」她緩緩出了房。
白石磐沒料到自己會有這等反應,思守之于他,不過是個稍有利用價值的下人,然而,他方才瞥及她手時,不忍之情竟油然而生。
她只是顆棋子呀!他要利用她來復仇,回報這瞿羅山莊帶給他的一切痛苦。
猶記那年,他七歲。
爹將他與兩個哥哥叫到跟前,宣布將由他們三人之中,選出一個繼承莊主之位。自此之後,家無寧日,明槍暗箭來來往往,從不止息。然而爹也不阻止,只想留得一個可繼承他衣缽的子嗣,其余的再也不管。
在爹的放縱下,二娘為了自己的兒子白石無慍,毒死了他的娘親;大娘也為了自己的孩兒白石水泱,派人追殺他,千方百計置他于死地。
心地善良的四娘曉得了,先是護著他,後來覺得不成,于是教他最根本的護身手法——使毒,讓他有自保能耐。
然而爹的屢次放縱妻妾行凶,終于讓四娘決定拼了命也要帶他離開瞿羅山莊。只是,最後大娘派來的殺手,讓他們在路上分散,從此他再也沒見過四娘,再也沒有……
在外流浪多年,他飽嘗世間冷暖,只身在外,他將四娘所教的使毒手法練得爐火純青,最後他立下決心回到瞿羅山莊,一面懇求爹教他武功,一面咬牙隱忍,伺機報仇。
爹只想得到最優秀的繼承人好帶領瞿羅山莊,得知他願意習武,自然傾囊相授。而後,他就像瘋了似日夜練武,月過一月,年過一年,待他發覺時,自己已經在兄弟相殘中奪下了莊主之位,殺了二弟、殺了大娘、殺了二娘、毀了大哥白石水泱雙目,更施毒廢了親爹武功,並將其囚禁。
誰欠他,他必十倍百倍討回來;誰傷他,他必千倍萬倍要回來。
他更不會仁慈到留得一絲機會任春風吹生,所以他趕盡殺絕,他要除掉白石水泱,更要造成今日的他的親父,飽嘗他當年所受的全數苦楚。
他不是狠。
為了存活,這些都是必須的。
第五章
隆冬氣息極早染上北地重山峻嶺,蕭瑟刺骨的寒卷起風雪,將群山葬在一片白皚問,然而瞿羅山莊里的肅殺,卻無法因早冬的雪而止息,只沉寂地等待著更殘虐的另一場殺戮到來。
桃塢里,桃花燦然,從未凋零,這些北地罕有品種,四季皆春,愈冷愈傲。思守側耳听聞,那是前任莊主為最疼愛的四夫人親手栽種。只是幾番變故,桃花依舊,人事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