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切切的聲音,充分說明了高氏夫婦的無力感和悲哀。
「我再不久便要回歐洲了,我……恐怕無能為力,但我會誠心祈禱,上帝會保佑高大哥的。」
她柔柔的聲音和臉上散發出的聖潔光芒沒有一絲虛假。她真的相信,主會听到她的祈求,並且做出最好的安排。
斑母听到此,淚如雨下,「豐郁,就當是我求你好嗎?你去看看他,去見他一面,若不是沒有辦法,我和你高伯父怎會來找你呢?」
斑父也嘆道︰「當初,我們是太過分了點,不分青紅皂白的遷怒于你,可是孩子,那是因為我們愛子心切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千萬別這麼說,我並沒有那樣想,你們會有那種反應是很正常的,換作是任何人也都會如此的。」
她將心比心的站在他們的立場設想。
「既然你不怪我們,為何不去看阿祥呢?」
「他不會想見到我的,我一出現,可能會造成他更大的反彈。」她淡淡的語氣中,有說不出的落寞。
「不會的,不會的,孩子,他若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如果說有誰能救高祥離開黑暗的,除了豐郁外再也沒人可以做得到,高父高母如是想。
斑祥會高興,真的嗎?
她輕踫著自己的臉蛋,她有一張和王美娜如出一轍的臉孔,她要冒這個險嗎?
「你還記得嗎?高祥在動完手術後,尚未月兌離險境,但你一出現,他就恢復了意識。」
她想起來了,在他恢復意識之後,她便離開台灣直奔歐洲,展開她實習修女的生活。
他們的話或許有些夸張,不過他們的確打動了她。
「我會去看他的。」她說,做下了保證。
斑氏兩老听到豐郁點頭答應,目光在空中交會了一個內疚的眼神。
第7章(1)
花蓮!
做夢也沒想到他甘心屈居于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車子開了好長一段路,接下來的路得靠步行。走上這條根本不算路的蜿蜒小徑,兩旁的雜草幾乎有兩尺高,簡直教人昏了頭,若沒有人帶可能會迷路。
經過小徑後,一大片的石子路立時呈現在眼前,前方有一棟兩層樓高的屋宇,越向前走越讓人有種莫名的害怕。
房子的外形破敗不堪,蔓草就地而生,然而她還是注意到這里有隱藏式的監視攝影機。
就算如此,這里還說得上是山明水秀,房子依山傍海,地勢得天獨厚,即使落魄也落魄得漂亮,標準的高家作風。
在高父的安排下,高家的總管帶她來到這里,她向保羅點頭打招呼,保羅伸手擋住她的路,保羅是個啞巴,只能打著手勢告訴他們,沒有高少爺的吩咐她不能進來。
「保羅,豐郁小姐是高先生請來的。」
保羅仍是搖頭,揮手要他們離開,他只听命于高祥,高祥沒有交代,他不會擅作主張。
保羅的忠心耿耿眾所皆知,她敬佩他的為人,不想為難保羅,但她允諾的事還是要做。
「保羅,既然高少爺沒有吩咐,我們是該打道回府的,可是天色已暗,路況不熟又難走,能否讓我和總管在這兒住一宿?」
她的話句句屬實,心里已然有所打算。保羅面色有些猶豫,考慮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豐郁在胸前劃個十字架,阿門!成功的踏出第一步。
這棟長方形的屋宇很冷清、很灰暗,也很空洞,手扶梯上還留有一層灰塵,沿著手扶梯直上二樓,二樓走廊的兩側是一間又一間的房間。
每個房間的房門都緊閉著,是代表高祥目前的心境嗎?不再開啟,也拒絕有人進入。
他在哪個房間?哪個門後才有他呢?
保羅將她安置在一間藍條白紋的房間,久未有人居的套房有一股霉味,最引她注目的莫過于房間里一大片的落地窗正面向大海,景致不錯。
窗外的世界也是凌亂的,沒有好好整理過,反倒形成一股天然的野性美,好幾棵林投樹長至三尺以上,再過去便是懸崖了。
火紅的太陽正要西下,像是掉落在海面上,染紅了大海。
好美!
仿若是呼應她心中所想的,天邊夕陽炫爛的教人轉不開眼,橙紅色的海面圍著半圓的火球,由小而大的波紋層層形成。
夕陽的余暉照亮房間,她不再貪戀眼前美景,動手拉下防塵布,一件件嶄新的家具呈現在她眼前,仿十八、九世紀的家具古典而雅致。
不久,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轟轟作響,她臉色倏地刷白,她最怕打雷。
豐郁在吃完晚餐後便回到房間,屋外樹影幢幢,此時已沒有初次見到時的美感,看來恐怖極了。
她把自己蜷縮在床上,整個夜里,耳畔淨是海風呼嘯聲、轟轟的打雷聲、大雨打落在窗戶的聲音,好像狂風暴雨要沖破窗戶撲向她。
突然電停了,屋里一片漆黑,一道閃電劃破黑夜,瞬間照亮房間後又恢復黑暗,這種情景教她跌入時空河流中——
餅去的記憶再次沖破防衛,童年時代是恐怖、混亂又支離破碎的。
饑餓、寒冷、貧窮,耳里充斥著各種怒罵聲和男女苟合的叫聲,還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毒打。
她怕……好可怕,夜里似有無數個鬼魅向她伸出魔掌,只能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間。
斑祥,高祥……你在哪、你在哪……
一手扶著牆壁,一手緊抓胸前襟口,心髒急速的像快跳出口似的。
總管突然竄出來,沒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和冰冷的手腳,難掩心中興奮的急道。
「豐郁小姐,太好了,適逢一場大雷雨,我們在這里停留的時間可以延長,你快去找少爺,我會絆住保羅的。」說完話,人便消失在黑暗中。
斑祥,高……又一次巨大的雷響,她害怕的蹲捂住耳朵,吞下到口的恐懼尖叫聲。
她試著打開房間的門,但每間房門幾乎都是鎖著的。她暗暗祈求著上帝,為她留下一扇門,讓她見到高祥。
終于,上帝听到她誠心的聲音,轉動門把,沒鎖!是這里嗎?可才進入房間,一只抱枕便迎面向她砸來,她閃避不及的被打個正著。
黑暗房間內傳出一聲低啞的男聲。
「滾!」
他知道來人不是保羅,也知道有人進來,臥病多日,他早練就听足音辨人的能力。保羅向來是大步走沒有遲疑,除了三餐外也不會在他沒有叫喚的情形下出現。
而來人腳步細小,帶著遲疑和不安,門開的一剎那,他仿佛聞到一股淡淡的清松葉香……不,他不敢妄想。
她認得這個男音,是高祥,她見到他了。
壓下興奮的心情,定下心神,眼楮雖在黑暗中不能視物,但憑著剛剛發聲的方向,鼓起勇氣向他走近。
他坐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不听他的話。
「高祥。」
她柔柔的聲音令他陡然一顫,本來靠著枕頭的背驀然挺直,抬起頭來,深邃的眼楮不可置信的瞪大。
「你來做什麼?你怎麼在這?」
真是她,如春風般能撫慰人心的嗓音勾起對她的記憶,經過了一年,她來做什麼?待在病床上,他曾幻想過她會帶著笑容出現在他眼前。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在他以為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中時,她竟穿著一襲白色棉質睡衣來到他跟前。
冰冷的聲音足以教人心生膽顫,但不及打雷聲帶給她的恐懼,她嚇得快步跑近高祥,壓下到口的尖叫聲,身體忍不住發抖。
「我來看你。」她聞到食物的味道,他沒吃嗎?都半夜了。
「哈!」他嘲諷干笑︰「來看我,一年前你怎麼不來看?」佯裝恍悟的拍了額際一下,「啊!我忘了你是聖母瑪莉亞,必須普渡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