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道光射進車廂里時,據說我已經奄奄一息了。迷蒙的雙眼,似乎可以看到一個人影,但又不甚清楚。
當徐世輝把我從車廂里「撈」出來的時候,老爸還在跟仇家做殊死戰。後來究竟是怎麼解決的,沒有人告訴我,老爸說,我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我也不能管了。因為,由于驚嚇過度,我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除了徐世輝和老爸之外,我看見任何人總是縮成一團。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好了些,只是不太說話,其他都算正常吧!
因為不開口、不隨便找人搭訕,甚至連別人的問候也不搭理,所以,當然不會有什麼朋友的。
淑凡倒是特別,毫不在乎吃我的閉門羹,總是嘻嘻哈哈,一副不被俗事所擾的樣子,她活潑開朗的個性深深吸引著我。原來,人生也可以這麼過的。
好了,現在我該怎麼辦?是走出去,還是不走出去?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應該……不會吧?老爸已經不是當年半生不熟的黑道人物了,他現在可是憑自己,難道頭上那環光圈已經黯淡無光啦?
我實在是高興得太早,弄得自己進退兩難。而這都要怪徐世輝,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因為可以提早溜之大吉而樂昏了頭,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但是,我總不能站在這里兩個鐘頭,再順利地被徐世輝逮到吧?這一來,我「逃難」的這一番苦心不都全白費了嗎?不——我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把臉貼在鐵柵上東望望,西瞧瞧,確定連小貓小狽都睡覺去了,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把鐵柵打開,躡手躡腳地踏出一小步……
說時遲那時快,我這一小步剛踏出去,脖子就被揪住了——一個人——就是那個等兔子的農夫捉住了我。
我的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全嚇飛了,還沒弄清楚狀況,就使力地又捶又打又踢又咬……
這個「不要命的人」起碼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他的手臂很結實,力道強勁,顯然具有職業水準;他的食指特別靈活,像是玩槍的人。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深長的刀疤……
正當我幾乎要肯定自己的疑惑時,我的耳邊傳來一陣得意的笑聲。
那麼爽朗,那麼放蕩不羈,那麼……欠扁!
我恐慌的心情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毫不猶豫地在他笑聲出現的同時,狠狠地「啃」他一口。
他忙松手,連吭也不吭一聲。換成是別人,被咬得血都滲出來了,還能這樣處變不驚嗎?我不得不佩服他——真不愧是範建成最得意的左右手。
這下子,換成我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頭「被犬欺」的平陽虎敢怒不敢言,又帶著無辜的眼神朝我望。
「你真是狠,心宇。」徐世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傷口,又不可置信地對我說。
「活該!」我向他扮了個鬼臉。誰教他讓我受了那麼大的驚嚇,醫生交代過不可以的。他簡直置我的死生于度外了,我非得跟老爸說不可,這家伙恐怕會危及我的生命安全。
老爸?我回頭一想,竟覺得好笑。我竟會奢望老爸會把這個「嫌犯」教訓一頓,真是作夢作得荒唐。如果告訴他,他準又會嘻嘻哈哈地取笑一陣——小倆口要和平相處嘛!對不對?阿輝很好啦!
想到這里,我的眉頭已經忍不住皺成一堆了。到底我和徐世輝,誰是他生的?
一看見他,我的光圈也沒了,天空一片黯淡,周遭一團漆黑……
「徐世輝,是你打電話給‘QQ貓’說家里有事,要我回家的嗎?」我得理不饒人地質問他。
「是的。」他微笑著。他還在為他得天獨厚的小聰明得意著嗎?還是在取笑我被他逮到時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你知道我們這節是‘很重要’的課嗎?」當我違心地說到「很重要」時,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十分心虛。
柄文課?少來了,誰希罕它。
可是,我還是得一臉「沉重」地表示,我十分「可惜」沒有上到這一堂課。
「我要告訴爸爸,你妨礙我的上課時間。」這句話才是重點所在。「要我不說也可以……」這時,我那奸奸的面孔就「忍不住」擺出來了。
「好吧!」我話還沒說完,他就了然于心了。好家伙,不愧是看著我長大的。「你想要什麼?」他輕松地問。
「我……」我還沒說出來,就被他的但書打斷了。
他說︰「不過,我可先說清楚,別再去弄個其貌不揚的女人來,要我去充當人家的男朋友。還有,我也不要跟你去愛河畔看人家親熱……」
「徐世輝!」他是不是準備要當街把我丟臉的事全說穿了?「什麼其貌不揚的女人?你懂什麼女人?內涵你懂不懂?氣質你懂不懂?要不是見你成天打打殺殺,竟然還不知好歹,隨便給人按上‘其貌不揚’的罪名。陰德不積,連口德也不留!」
我唏哩嘩啦地把他臭罵一頓,听得他一頭霧水,「我……我……我只是……」
「我?我什麼?告訴你,我今天不想去參加那個什麼狗屁酒會,這就是我想要的,听清楚了。」話一說完,我掉頭就走,連等他答復也不等,管他答不答應。
「這可不行,我的大小姐!」他那「堅持」的職業病又來了,一把從後方提著我的衣領,像捉小雞那樣。就在大庭廣眾下,丟死人了!
「徐世輝!」我拼命地想往前,奈何腳步不斷地後退。「讓我走!讓我走!我不要去。我才十九歲,我不要一天到晚和那些皮笑肉不笑的黃鼠狼打交道。我要去找自己的,自己的……」
自己的什麼呢?
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天空、自己的世界。我不要老活在「範建成的女兒」這個陰影里,去參加一堆對我這個年紀而言毫無意義的活動。
我急得眼淚在眼里打轉,可是,這時徐世輝「殺手」的冷酷又跑出來作亂了。
「對不起,這可由不得你。」他輕而易舉的就把我「提」到賓士車旁,一把不留情地把我「丟進」後座里。然後自己開了前門,用一種極優雅的姿態坐上駕駛室。
「徐世輝!我老爸寵你寵得無法無天了,你竟敢這樣對我?如果我老爸回台灣了,我非告訴他有我就不能有你,我會讓他叫你滾蛋的,你……」
「禮服在你的身後,」他一點也不管我又叫又跳的,徑自下達他的「指令」。「你可以拉上簾子,在車上換,或者你也可以當我是瞎子看不到……總之,我們今天是主人,不能遲到,更不能失禮,懂嗎?」
我真想狠狠地敲他一記——如果他此時不是正在開車,而我又「很不巧」在車上的話。
我憤怒地把分隔前後座的簾子重重的拉上,一點也不想看他。
正當我已經把所有的衣服褪下,抓起晚禮服要穿時,卻看不出來到底該往哪里穿進去?一層層的紗,數不清的緞帶,真是把我整慘了,怎麼穿都不是。
這時,他老兄竟然又冒出聲音來了。「心宇!看見那朵最大的蝴蝶結沒?那旁邊是不是有一圈滾邊?那個才是頭該鑽出來的地方,另外那兩個小蝴蝶結旁的滾邊是袖口,知道嗎?」
我听得滿臉漲紅,忍不住看了簾子一眼。厚厚的兩層黑色絨布,什麼也看不到,可是,他卻似乎對我在後座的行動了若指掌。
此外,我更訝異于他的細心——他早料定我不會穿這件晚禮服的。
好不容易找出了大大小小蝴蝶結中最大的那一朵,正要把頭套進去時,他老兄又天外飛來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