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一節是國文課——我真是忍不住打從心底想偷笑。痴笑、傻笑、狂笑!
炳!炳!炳!嘿嘿嘿嘿……
是的,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五千年一脈相承,源遠流長;中國文化浩瀚無邊,你瞧瞧那些小日本鬼子,如果沒咱們這些偉大的文化轉移傳承,恐怕到現在都還在茹毛飲血呢!反正就是國文好,國文妙,國文國文呱呱叫!我心里邊滴滴咕咕著,手邊也沒讓它閑著。因為我正在把抽屜里的書啊講義啦——國、英、數……一本一本往我的藍背袋里丟。
外加嘴里哼著——「今天不回家」,心情亢奮得直想跳起舞。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的位置「很不識趣」地發出一大堆「 啷 啷」的聲音——當大伙都正「屏氣凝神」、瞪直了兩顆大大的眼珠子望著自己的書本時。
只是,大伙可能都已經練就成一身超人的耐力了,即使我唐突囂張至此,他們還是一副裝死的沒知覺。
偏偏我手腳一忙亂,不幸的事便接踵而來了。一會兒,鉛筆盒連盒帶筆地整個滾落到地下,一會兒,抽屜里的飲料罐子又整個摔了出來。而正當我已經窘得差不多要鑽到地里頭去的時候,好死不死,淑凡踫巧上完廁所回來,順口「嘿!嘿!」地沖著我干笑了兩聲……
唉!如果我的反應再快那麼零點一秒,我就該「意識到」大事不妙,得小心淑凡的下一個動作了!
當然,這些我最後都反應過來了——在我那高十六度的聲音響徹整間教室,全班再也受不了的同時,翻了一百多雙白眼朝我望了來之後。
好慘!
「淑凡!你下次再搔我癢,我就……」我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還一臉猙獰地作勢要掐她的脖子。
可是,這女人竟然一副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完全無視于我「可憐兮兮」的「威脅」。
她模清了我的底細,也算準了我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黃鼠狼,才不把我的威脅放在心上。
真是令人沮喪,我竟然一點也沒遺傳到我老爸的威風勁。
淑凡沒理會我,反而一眼就瞥到我那張全班收拾得最干淨的桌子,立刻把話扯到十萬八千里遠。
「怎麼?又要‘逃難’啦?」那種不屑到了極點的眼神,就好像在說︰「老兄!你真的沒救啦!」
我一听,立刻鼓著腮幫子生氣地反駁著︰「不是‘逃難’!是蹺課。是不屑上課,不想上課,是資質優異不必上課,而不是‘逃難’!懂不懂嗎?」
「還不是逃難!?看看你弄得滿地‘ 啷 啷’響,一副極狼狽的模樣,就是那種大難臨頭的衰像!」
「淑凡!」這樣下去又要斗個沒完沒了了,我真是不滿她老這樣損我,正要制止她說下去,不料,卻猛見班導不知啥時已經回來了,像一尊觀音像般按兵不動地杵在自己的座位上,兩眼像偵測器一樣,正抓賊似地瞪著我和淑凡看。
我這一急,趕緊隨手就從淑凡的桌上抓一本書過來,正襟危坐。
而那不知死活的淑凡,卻愈罵愈有趣,簡直差點沒把我的「逃難行動」發表成一篇論文。
「我說你呀!也該好好檢討了。放著一堂幾百塊的課不上,到處去鬼混。就算你老爸是王永慶,也禁不起你這樣敗。干嘛?少對我擠眉弄眼,我說的可是肺腑之言呀!你
「班導回來了啦!」我兩眼直直地盯著那上面不知寫了什麼東西的講義,總算發了善心的警告她,雖然心里老大不願意,可是,她這樣對著我滔滔不絕地大發議論,我可怕遭了池魚之殃。
否則,這個該死的女人,誰要理她,該教她給QQ貓電一電才過瘤。
「死家伙!怎麼不早……」她立即臉色大變,迅速地把頭擺正,又「刷」地從抽屜里抽出了一本不知是什麼科的講義。
死家伙?我氣不過地狠狠回瞪她一眼。我就說了,這種不知感恩的女人,實在被電死了都不值得為她皺一下眉頭。
「都是你啦!」我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著她抱怨︰「如果你沒進來搔我的癢,如果你沒巴著我胡扯瞎扯浪費時間,我早就跑掉了。你看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完了完了,躲不掉了!」我萬般無奈地說著,心里浮現出一個金碧輝煌的畫面,心已涼了半截。
「大不了上國文課嗎!」淑凡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一點也沒有「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精神,實在教人氣結。「你可以涂涂鴨啦!小睡片刻啦!還是要跟我玩賓果,我……」她很幸災樂禍地提供一大堆沒營養的建議。
還敢說我?看看她自己這種上課態度,我保證她考到大學聯考廢除的那一天也考不到任何學校。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淑凡!」我急得頭都發昏了,「反正我一定得溜掉,听著,這是非常嚴重的事。你快給我想想辦法,不然,我就立刻大叫出來,說趙淑凡愛……」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一掌把我的嘴捂住了,可見這女人還是沒有臉皮厚到刀槍不入的地步。我如法炮制,也跟著「嘿嘿」地干笑了兩聲,以報她害我在全班面前出糗的「大恩」。
她吃硬不吃軟的,總算有那麼一點點正視我的問題。「干嘛?被追殺啊?」
「我是在被追殺啊!」我賭氣地對淑凡說,腦海里浮現出徐世輝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
「不會吧?」淑凡不肯相信,當下就認定我是在唬人。「你可別告訴我你踫上一個殺手,然後發生一個很淒美浪漫的愛情故事,我可听夠了你那些不健康的幻想了。」
我是踫上了一個殺手,可是,我卻認為一點都不美,更不浪漫,倒是淒慘得很徹底。
他就是我老爸的得意助手——徐世輝。喔!多俗的名字!連漫畫畫書里的什麼「吳玥」啊!「尚軒」啊!都比他的「徐世輝」三個字要強多了。光是看了這麼俗得不可一世的名字,怎麼還浪漫得起來?
不過,在老爸的面前,我是不敢太挑剔他的名字的。因為,「徐世輝」三個字正是他老人家的「精心杰作」。
老爸說,我們這些所謂的「知識分子」就只會打屁,在一堆不實用的東西上大炒賣弄,又自以為了不起。我說,名字是頂重要的,還說孔老先生說過「名不正則言不順」,所以……所以……
他卻厲聲地告訴我︰「殺手不必太多話,怕什麼言不順?」然後又說「徐世輝三個字有什麼不好?既響亮好听,又好記,看看,‘世代輝煌’!就是不亮也要光。在江湖上行走,什麼都要講究氣勢,話一出口,就要得到壓倒性的勝利才是高招。」說完,還曉以大義地問我,如果听到有個殺手叫「尚軒」的,是不是就會有一種文弱書生,「西方必敗」的印象?
而我竟然還煞有其事地認真點頭,乖得像吐舌頭的哈巴狗似的。原因無他——那時我大學剛落榜,自然「氣勢」衰竭了。雖然老爸疼我,但我老覺得理不直、氣不壯,只好連僅剩的一點氣,也硬是給吞下去了。
老爸雖然在江湖上闖蕩出不小的名氣,金錢和權勢都算齊備了,卻一直堅持把我往書里推。
不不不,他是個「知識無用論」者。他之所以會千方百計地想讓我隨便至少考上一間大學,是因為他認為讀書才能當大官,當大官才能「照應」他的「事業」(諸如賭場之類的啦!)。奈何我一直不成材,高中也是勉強攀上一個倒數的志願,總算「千辛萬苦」才弄得畢了業,卻掉進補習班這個大火坑里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