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痛苦!」
「我知道。」梁秉君握緊她的雙手,希望安撫她,希望傳遞力量給她。
石榴紅甩頭,悲傷更加濃烈。「你不知道。有人說︰‘愛是成全,是付出,不是佔有’,認識你後,我才發現這句話的可笑!」她輕輕地抽咽,眼淚怎麼也流不干。「可是我覺得,我比這句話更可笑……打從心里,我從來不曾奢望會遇見一個令我真正愛上的男人,自從我父親再婚時,我就對自己空白的愛情也一並死心。為什麼要遇見你呢?又為什麼已經遇見的你卻結婚了呢?我不懂為什麼命運會這樣安排,我根本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
「我會娶你的,相信我。你只要記得我們約定的時間,不管我怎麼說都無法使你不傷心,但我真的希望等你成為我的妻子時,再好好補償你。」
石榴紅抬手抹去眼淚,腦中一片空白。
梁秉君喃喃說︰「我一定會補償你,我會寵你、愛你,不讓你白白傷心的……」
石榴紅拭干淚痕的臉龐,還是又滑下淚來。
經過離婚的日子,汪紫嫣總算能夠勉強自己平靜安然地度過。
她依舊天天按時上下班,在工作當中,時間全被忙碌俺沒了,她沒有心思去想其他。但一離開公司門口,清閑逍遙的時光又回過頭來堵得她發慌。
幸好回到家里,汪爹汪媽會以滿室的笑語和親情來填補她。她就是不能落單,落單時的寂寞幾乎是沒有邊際的。
每當情況如此,汪紫嫣就會自問︰這不是你選擇的嗎?既然作了選擇,就該安分不是嗎?沒關系,你遲早會習慣失去婚姻的生活,習慣了,就好了……
說服自己以後,她就會披上一件外衣,出門去散散步。
汪家位于山區,環境相當僻靜,路上有幾畝水田,汪紫嫣每一次散步,都喜歡走在水田的阡陌間。窄窄的阡陌長著小草野花,又深又藍的夜空,稀疏的星子,與夜間蟲鳴交織出一片恬睦。
那一片恬睦的景象,極容易把人催眠,讓人投回祥和的心境中。汪紫嫣緩緩踱步,偶爾手心不自覺地撫著月復部,撫著她肚里的孩子。
與載文離婚後,墮胎的念頭變得不再如當初急迫,好像墮不墮胎已無關緊要了。慢一點或快一點又如何?反正現在沒有載文來逼她,什麼時候做都一樣。
她默默計算著時間,胎兒已經有多大了呢?如果到了非拿不可的期限,而她的想法仍不改變的話,再去執行最後一道手續吧!
她的腦際經常在這時候閃現許多縱橫交錯的思緒,思緒像錯綜盤踞的細絲,纏繞她、逼迫她、擠壓她,最後結合成一個巨大的問號︰孩子是你的,難道你真的就那麼音嗇把孩子留在體內嗎?
汪紫嫣哀痛地搖著頭,內心激喊︰當然不是!
生一個孩子並不可怕,真正最讓她害怕的是,這個孩子會敲醒她、喚起她不幸的童年記憶啊!
她實在沒有把握當一個完美無瑕的母親,如果有誰能夠保證她的孩子會不受傷害地長大,那麼她會願意生下他的。可惜沒有人可以保證什麼,沒有人可以預見孩子的未來。
「我的孩子……」汪紫嫣低頭望著微隆的小骯,望著那與她骨血相系的小生命。「你將來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你會很漂亮、很聰明嗎!你希望當一個痛苦而敏銳的人,還是當一個快樂而單純的人呢?」
胎兒不會回答她,但她卻對胎兒喃喃地傾吐著深切的期許。
「媽媽希望你有足夠的智慧透悉人世險惡,不被它傷害,卻不願你失去了赤子之心;媽媽希望你人生的際遇一帆風順,讓每個人都愛你、幫助你,卻不願你因此養成驕傲自大、目空一切的個性;媽媽希望你的人格高貴、謙恭有禮,不論遭受多少挫折,都會勇敢地選擇忠于自己,不去學阿諛諂媚、不迷失自己……
「不媚于世,不迷失自己,孩子,你知道想這樣生存下去,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嗎?媽媽為你擔心呀,媽媽曾辛苦地鳥生存而奮戰,所以不要看你經歷同樣的辛苦……
「那一段慘澹無光的歲月,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心有余悸,媽媽曾想自殺,想結束自己的苦難,那時我就下定決心,不要再創造一個生命來受苦了,可是孩子,你卻來了!你知道你已經沒有父親了嗎?你會怪我嗎?
「孩子,媽媽真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想不想要被生下來?因為媽媽既怕剝奪了你生存的權利,更怕強迫你接受了生命呀!……」
汪紫嫣不停地想著、說著,早已淚濕衣襟,倚在街燈下不能自已。
同樣一段時光,汪紫嫣自縛于此情此境中,而柏載文也找到了另一種讓自己解月兌的方式。
「載文又喝醉了嗎?」白熙陽從寢室門口探出頭來。
呂大書正攙著柏載文經過她面前走向客房。
近來,柏載文夜夜到酒店花錢買醉,每天晚上都喝得銘酊爛醉,鬧到了三更半夜,才一通電話打來要大書過去陪他同樂。呂大書總是忿忿地出門,把柏載文連拖帶扯地弄回家,安頓在客房里。
每天晚上,柏載文就在客房中,借著酒精的作用大呼小叫,吵得他們夫婦不得安眠。呂大書好幾次都想狠狠地數落他,偏偏他又醉得厲害,想想也無濟于事,只好放任他滿嘴胡言亂語一通,說些低俗不堪的應酬話。
白熙陽耳濡目染都被帶壞了,整天吵著要大書帶她上酒店大開眼界。
這時,呂大書才踏進臥房,關上房門,白熙陽的問題就來了。
「大書,金葫蘆酒店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呀?」白熙陽睜大眼楮。
「是KTV,給人唱歌的。」呂大書避重就輕地答道。
「有雛妓嗎?」白熙陽神秘兮兮地問。
「沒有。」呂大書斬釘截鐵。
「那到底有什麼嘛?」白熙陽嘟著嘴,不相信酒店里什麼都沒有。「載文每天嘴里喊的名字,小尤啊、吟吟啦、紅子呀,她們又是誰?」
「那不是雛妓!」呂大書又氣又想笑。
「那她們是什麼?是什麼?」白熙陽朝著大書的耳朵大叫。
「熙陽,」他捏捏熙陽的臉頰。「我要變聾子了。」
「聾子?聾子跟酒店有什麼關系?」白熙陽又問。
「一點關系都沒有。」呂大書又笑。
「公主呢?叫公主水仙進來服務!」柏載文又在客房猛喊猛叫起來。
「公主水仙又是誰呀?」
「是服務生。」呂大書閉上眼答。
「大書,你不要睡覺。」白熙陽抗議。「在酒店里,服務生都叫公主嗎?為什麼叫公主?」
「只是因為好听而已。這是生意人的一種噱頭,沒有什麼典故。」呂大書仍閉著眼,心里把柏載文咒罵了一萬遍。
「服務生都尊稱為公主?」她好像捕捉到關鍵,自顧自說著。「那麼經理就叫皇後,董事叫女王,總裁叫慈禧太後。嘻嘻!」
她中西不分,胡亂地編派階級地位,覺得好好玩。
「所以,金葫蘆酒店也可以簡稱為黃金宮殿嘍?對不對,大書?」
「可以這麼說沒錯。」呂大書回答。
「那明天我們跟載文一超去黃金宮殿好不好?」白熙陽要求。
「熙陽,那種場所是男人談生意才去的,不適合女人去。」
「為什麼?酒店一定是美輪美奐,非常富麗堂皇的,對不對?」
「不會比我們家更富麗堂皇。」呂大書對熙陽笑說。
白熙陽看大書清醒地張開眼楮,又開心起來。「大書,你不睡了呀?」
「嗯,」呂大書應著。「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