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層層山峰,步步雲霧。
靈山,一座終年積著雲霧,只見山腰不見山頂的神秘之境,圍繞著山脈的雲帶如同通往天上的雲梯,于是人們相信,此山必有仙居,有仙則靈,因名靈山。
雲深不知何處之地,則有一株生長千年、終年開著白花的梨樹,白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春如絮,冬如雪。
山里有只白狐很喜歡這棵梨樹,知道梨樹有仙靈之氣,所以愛在樹下打盹,有時餓了也會啃掉下來的果子,久而久之,他的身上也有了一點靈氣。
某日,一只修煉數百年的黑狐瞧見他,吃驚于他身上的靈氣天成,堪成仙材,便問他願不願意成仙,想不想修煉?
白狐不理他。
成仙有什麼好?
成仙之後,必須離開靈山登上仙界,可是他喜歡這棵梨樹,喜歡在靈山的日子,他寧願一輩子當只狐狸待在梨樹下。
沒多久,他有了另一個朋友。
一只小喜鵲也發現了梨樹,他高興地在梨樹枝上築巢,把白狐當同伴,還會幫白狐啄果子,從此白狐多了一個朋友,更不想考慮什麼成仙的事了。
然而他與小喜鵲相伴的時日極短,有一天,小喜鵲沒飛回來,隔天也沒回來,之後的第三天、第四天……他再也沒出現了。
他怎麼了呢?
是找到更好的伴侶,更好的居處,還是發生了不幸?
白狐第一次想著,要是能遇到黑狐多好,就可以問問有關小喜鵲的事了。
餅了幾年,黑狐又到靈山了,他問白狐願不願意修煉了?
白狐問他有關小喜鵲的事,黑狐說他知道也不能告訴他,除非他願意修煉,那麼所有他想知道的事,自然都可以知道。
白狐沉默了。
黑狐見他猶豫了,便坦白自己其實受了重傷,可能得維持狐形好一陣子,如果白狐願意學習幻化成人形,便可以代替自己去人間的家里取治傷的靈藥,為了報答,他可以幫忙查查小喜鵲的事。
白狐答應了。
于是他開始學著修煉,十年復十年……他修煉了,可答案也隨著時日的流逝,隨著修仙之路的心無旁騖,變得再也不那麼重要了。
眨眼間,幾百年過去了。
終于,白狐也離開了靈山,離開了梨樹,從此化身為人,也有了名字——行雲。
第1章(1)
濮州——
擁有好山好水又物產豐庶的濮州,自古以來便是文人墨客、富賈豪商喜歡的風光名城。
尤其幾任的濮州地方官都是廉潔愛民、勤務重治的清官,把濮州治理為天下首善之城,人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為此皇上還曾大大表彰濮州地方官,幾位大老爺前後都被擢升回京任官,擔任朝廷要職,名滿天下。
然而濮州百姓知道,大老爺們雖然清廉愛民,可是濮州大大小小的整治開銷可不全都是國庫買單,若沒有濮州首富喬耆玄的傾囊相助,那夏季該擋洪的堤防便建不起來,愁收的農戶便無錢能活,要興建的學舍便辦不起來……那他們濮州就算山再高、水再好,人也過不得這麼好。
說起濮州首富喬耆玄,全濮州沒有人不識得他,因為濮州有一半的土地都是他的財產,一半的商家都是喬家的產業,舉凡喬家錢莊、喬家米鋪,喬家酒樓、喬家鏢局……各種行號都有他喬家經營。
然而不只經營,他也廣用這些產業幫助百姓,錢莊救急、米鋪賑糧、鏢局修路……就連濮州最有名的學舍都是他出錢贊助,說他是鋪橋造路的大善人,一點也不是虛夸。
此時,就在喬家開設的藥堂里,有一位十五歲的清秀少女,她背著竹簍,懷里揣著為數不多的銅錢,面容不安地請求藥堂掌櫃。
「喬掌櫃……我來給我阿爹抓藥了,跟上次一樣的藥方子,你看看錢夠不夠……」
正在記帳的掌櫃喬善抬起臉,見是單喜,便放下筆轉身去配藥,一邊道︰「喜兒,你爹的病有沒有好些,換了這帖藥,他覺得怎麼樣?」
「阿爹說感覺好些了,可我覺得他身體還是好虛,下床沒走幾步路就得我攙了,還有他的痰中帶血,喬掌櫃……這樣算有改善嗎?」
單喜的爹前個月在山上倒下,請了城里的大夫去看,說她爹是患上了癆癥,必須好好贍養,連門都不能出。
只是藥都吃了個把月,方子也改了幾次,單老爹的病卻不見大好,不禁讓相依為命的單喜心急如焚。
「不然這樣吧,」喬善眉頭一擰,隨即轉身對她微笑。「我明日挪個時間上你家給老爹把脈,看看老爹的病有沒有改善、方子要不要改改,啊?」
「真的嗎?」單喜睜大水眸,感激萬分。「謝謝你,喬掌櫃,謝謝……」
他們父女倆不住在城里,而是城外山腳的小村內,為了治阿爹的病,她已經好幾次進城請大夫給爹看病,一來一往不是趟輕短的路程,所以听見掌櫃主動表示願意來這一趟時,她真的好感激。
「別謝了,只要你爹的病能好,這比你跟我磕頭還讓我開心。」喬善包好藥材給她。「來,喜兒,藥拿著。」
「喬掌櫃,錢給你,你點點看……」
喬善馬上推開錢袋。「不點不點,你別給!明天我還去你那兒呢,等你爹病好了,再一起算也不急,知道嗎?」
一袋辛苦攢來的銅錢又回到自己手里,單喜既安心又愧疚,只因這些錢已經是家中最後剩下的一點錢了,平日她代替爹爹進城賣柴的錢,根本連他們吃飯都要不夠了,更別說是買藥。
然而買藥付錢是天經地義之事,如今她拿了藥卻不付錢,當然覺得虧欠人家。
「喬掌櫃,你放心,等阿爹病好,我一定會把錢給還清。」她握緊手中的錢袋,對自己發誓,她一定會好好報答這救命之恩,就算要她做牛做馬一輩子,她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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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激地走出了藥堂,單喜在門口遇到了城里的王大娘,她是跟阿爹買柴的老主顧,對自幼失母的她也是十分疼愛。「唉呀喜兒,怎麼進城了?你爹呢?」
「大娘,阿爹在家休息,我是進城來拿藥的。」
「那你爹的病好些了嗎?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明日會再來給阿爹瞧瞧……」單喜不敢跟王大娘說掌櫃那席話,怕讓王大娘惦記進心里,讓她平添煩惱。
阿爹教過她,做人不能老給人惹麻煩,一定要將心比心,不要讓人為她擔心著急,她一直記得,也從不讓人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喜兒,我這兒有只剛宰的雞,你帶回家去炖湯,給你爹補補精神,還有你自己也多吃點,瞧你這些日子折騰的,都比你賣的柴還瘦了!」
「大娘,這怎麼好意思……」
「還有,」王大娘隨即從兜里掏出一袋銀兩,塞進她的手里。「看病要錢,買藥也要錢,這些你備著,以防不時之需……」
「大娘,這不好!」她連忙搖頭,慌張地要把錢還回去。「阿爹說過不能隨便收別人的饋贈,您給我只雞已經夠多了,銀子我是絕對不能收的。」
「什麼隨便?這錢又不是給你玩樂花用,而且我王大娘也不是什麼別人,是你爹的老朋友啊!」王大娘畢竟是世故些,三兩句就把她的理圓了。「幾年前我那口子剛死的時候,我也受過你爹不少恩惠……再說我們濮州人做人,最重視彼此相助的道理,你怎能不接受我的幫助呢?」
濮州既出了好官,又有喬家大善人濟世,因此濮州老百姓就算沒念過書,也都知道做人不該自私,街坊有難必須彼此相助,于是大伙兒都信人助人,不求回報,比如買酒的客人忘了帶容器,酒樓老板也願意出借自家酒壺給對方,即便是第一次上門的客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