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孫卓的日子,她得到了她的成就與榮耀之後,她再想得到的是,老板。
終有一天,她會不再稀罕世上任何的虛榮,或許那一天,她會出外想要點甚麼。
得到老板的話,她甚至可以得到永世呢!誰知。
而最緊要的是,她的心中一直有著他。
就在歇息于傳媒大亨名下的摩洛哥王宮中時,老板從蒙中現身。孫卓正在床上輾轉,喝得太多,頭便痛,也亂作夢。模糊地張開眼來,看見老板坐在房間中的座椅內看書,她便爬起來。
「老板,你來了……」她說。
老板說:「玩得夠盡興吧!」
她疲倦地笑:「胡胡混混。」
「今天的報紙已報道了,傳媒大亨以三百卡美鐨向你求婚。」老板告訴她。
「是嗎?」她拍打自己的頭:「他沒有啊。但如果他真是那樣,我也會拒絕。」
老板微笑:「三百卡美鑽,是稀世珍品。」
她溜了溜眼楮,笑說:「也是的,不要用來瓖戒指,用來做皇冠最好。然而戴得了多少年?最後,說不定,典當了給你。」
老板笑:「看得真通透。」
「他們沒有一個人,有可能性。」孫卓說。
老板望著她,她已比他第一次看見她之時成熟了許多,十四歲至三十歲,她經歷了與得到了的都多。然而,似乎心里仍然堅決。
他問:「你一點也沒後悔當初的決定?」
孫卓說:「沒有。」
老板說:「就算你不要愛情,但你也可以結婚的。你失去的,只是愛情那一部分。」
孫卓依樣搖頭:「不要,通通不要。」
她有那份此至不渝的神色,眼楮內半點虛弱也沒有,老板便非常安心了。
「那就好了。」他對她說。
她听見了,有半點愕然,她不太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很想問清楚點,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于是,她決定細細在心中組織一下,然後這樣發問出來:「我不想要所有男人的愛情,因而你就覺得好了?」
老板想了想,繼而點下頭來。
孫卓的心中「啊」地叫了出來,是竊喜了!會不會是因為他會妒忌?會不會他認為他們也襯不起?總之,她不要世間的愛情,他便安心了。
那麼,老板究竟會有甚麼安排?
孫卓摒住氣,望著老板。
老板卻說:「我要走,我只是剛巧路過。我準備到羅馬去。」
「是嗎︰」孫卓呼出一口氣。他似乎沒打算告訴她些甚麼。
「玩得開心點。」老板說。
她點下頭來,笑容燦爛,然後,老板便離開了她。孫卓躺回大床上,翻了翻身,用枕頭壓著臉,她的笑容仍然在,為了自己的猜測而萵興起來。其實,她甚麼也不知,她只知,老板對她好,將來,她一定會有更好的路要走。
老板也一定知道她的心意吧︰她把臉由枕頭神出來,一整個心的快樂,都反映到臉上去,今
天,她比平日,臉上更有光彩,更迷人。
忽然,在清晨的這一刻,孫卓感受到幸褔。幸褔是得到一個心願後,再得到另一個。
「唉。」幸褔得,她要嘆氣了。
老板的行程,目的地是羅馬,他到羅馬去,並不是為了游覽,又或是接見客人,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羅馬有莊嚴的大教堂,意大利人百分之九十都信奉天主教,梵帝岡又是咫尺之間,偏偏,老板要見的人,卻約會在這樣的地方。
地點更是位于小街的一所小教堂旁,老板走進那小街,迎面而來的是踏單車的人,與及半天曬晾的衣裳,還有過街走的狗兒。不陰深不沉重,反而熱鬧富人氣得很。
今天,老板依然不能走進教堂,臨近教堂也有種心髒會在下一秒停頓的恐慌,他只在教堂外對面的小巷走過,冷不防的,就有人叫停他:「韓諾。」
老板轉頭,在接下來的數秒,他看見一名地道意大利男人外形的人,他說︰「你來了。」
老板正要回話之時,此人的外形迅速變了另一副模樣,由意大利男人,變作金發碧眼的西方美女。
西方美女說下去:「我們想問你一件事。」說過後,西方美女變成印弟安部族的中年婦人。
在這不斷變更的人之前,老板說話:「有甚麼可以幫忙閣下?」
印弟安部族中年婦人,變成棕發的小男孩,年約十歲。小男孩說:「我們想問你一個靈魂的下落。」
小男孩變成東方人外形的大男人,繼而又變成衣著跟貼潮流的黑人。
老板說:「哪一個靈魂?」
黑人說:「你知道一名--」黑人變為南美洲種族的年輕美女,她說下去:「叫做三島的人的靈魂的下落嗎?」
「三島……」老板搜尋印象:「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
南美洲美女變成東方血統的老公公:「但你仍然記起吧!」
「是的。」老板說:「我記得他。」
老公公變為北歐血統的小女孩,她頭戴維京人的帽子。「但靈魂呢?」小女孩又變作新畿內亞土人模樣的壯男,他說:「我們得不到。」
老板細細想著,然後,他記起了:「那是我的拍檔,那年代,她負責儲存典當物。」
土人說:「她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士人變為一般白種男人的模樣:「我們要你清楚處理這件事,要不然,請你換一位拍檔。」
老板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他答應:「我會好好處理。」
最後,白種男人變為年邁的意大利老婆婆,她抱著一個大藤籃,籃中有著五顏六色的鮮花。她遞給他一朵玫瑰,然後說:「一百里拉。」
老板拿出金錢,放到她手心,她說:「祝你好運。」按著,她佝慺地轉身,抱著花沿路走下去。
望著老婆婆的身軀,老板的心盤算著,如何把阿精叫回當鋪。
他自己先趕回去,直奔到地牢,搜索三島的位置,在木架旁尋尋覓覓,他看見這位故人的典當物,當中,有一個小木盒。他打開來一看,果然,內里完全沒有放上過靈魂的痕跡。木盒旁邊的玻璃瓶,是阿精用來在書房盛載靈魂的,正確步驟是,把玻璃瓶帶回地牢後,便要把靈魂放進木盒內,這樣子,靈魂便能被收下。
阿精冒失做少了一個步驟,靈魂于是就由玻璃瓶中溜走了。白白做了一單交易。
老板走到阿精的行宮。老板一直吩咐僕人把這些年來沒有女主人的家打理得亮麗整齊,以備隨時讓她回來居住,然而,除了那一年在孫卓的演奏會中踫過她之外,阿精都無影無蹤。
有些事情,他想告訴她,他想要她知道,但她都不回來,他怎樣才可以告訴她?今天以後,她回來的話,第一句會轉進耳內的,是他對她的責難。
她若然再冒失再不小心再迷迷糊糊,他對她有任何計劃,也實行不到。
離開了這些年,這房間內,她的氣息已逐漸微弱,老板坐在她的紅色沙發上,嘗試去感受阿精的暖意,然而,她遺留下的一切,都日漸淡薄了。
有人會為身邊人的別離感到傷心、悔恨、迷惘、落泊……而不能擁有男女間微妙感受的他,得到的唯一感覺是,惋惜。
他也渴望會有最正確的感受,只是,這一天,還未到達。
「回來吧。」他默唸。「回來後,給你一樣很好的東西。」
他對空氣說,對她的家具說。而如果,他是親口對她面對面說,事情的結果,就不一樣吧!
他伸出他的左手,月光之下,仿佛看到微紅的磁場。骨與肉之間,鎖住了最貴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