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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號當鋪 第4頁

作者︰深雪

三島很不好意思,又滿懷感激。「謝謝你們的幫忙。」

「別客氣,三島先生是我們的貴賓!」阿精說。

三島仍然不斷鞠躬道謝,阿精與老板作了個送客的手勢。阿精開門把三島送出書房,然後步過走廊,繼而在自動開啟的大門前送別他。

三島踏出這所大宅的大門,步向被強風卷動著落葉的大閘。阿精在大門逐漸關閉的隙縫中,看著三島的背影,她完全可以想像,他回來再回來之後,變得無手無腳無肝無胃無心,甚至失掉靈魂的變異。

終有一天,這個健全的男人,會為著典當,而變得人不似人。

門完全關上了。阿精拍了拍手,慶祝一晚的工作完成。她不用走到地下密室,原木放到老板跟前的那支鋼筆在無聲無息間影像褪淡,一支可以放到手心的鋼筆,一樣握得住的物質,在這間大宅內隨時隨意在空間中消失蒸發。

他們才不要三島的鋼筆,這是他們誘使他成為他們的顧客的道具而已。

不能說第8號當鋪經營手法不正當,顧客都是自願的,只是,老板與阿精手上有一列詳盡的名單,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一些極有潛質的靈魂,這批靈魂特別的貪婪、愛投機心術不正、崇拜不勞而獲、放縱世俗的物欲。老板每隔一段時間便要試探這批靈魂,看看他們與第8號當鋪有沒有緣分。

試探。我們都不會陌生吧,由小至大,也有人告誡我們,切勿受魔鬼的引誘。

今夜,工作完畢,老板與阿精各自返回自己的天地休息,他們步向二樓的範圍,二樓之處,分別設有兩個獨立行宮,內里是品味很不一致的兩個世界,老板及阿精各自存活于此。

第二章

當老板與阿精不用工作之時,他們各有自娛的方法。

這一天陽光正好,天很藍很藍。

日間的第8號當鋪比起晚上要熱鬧許多,雖然還是只得一對主人,然而來來往往的僕人便有十多名,他們照料著老板與阿精的日常生活。

十多人照顧兩個人,此幢大宅又遼遠廣闊,氣派不凡,可以想像,老板與阿精的日子過得極好。富貴、舒適、閑雅。

吃早餐之時,一張長上僕人來來往往奉上食物,源源不絕而來的有水果、炒蛋、香腸、沙律、湯、面條、各款面包與飲品。老板曾經向阿精提出過這是過度運用資源,兩個人的早餐何用放到一桌都是,但阿精堅持食物源源奉上的重要性,她深切認為單單一人一碟食物是寒酸、貧窮、無品味的表現。

像今天早上,阿精一邊享用她的早餐一邊忙碌張羅︰「這個雪花蝦仁的蛋白好滑,做得好,雲腿冬瓜條夠清淡,適合早上的胃口。就吩咐廚子以後可以多做這兩個菜做早飯。」

「這是什麼白粥?當中的瑤柱一點都不夠香,我們的海味供應商換了嗎?」

「奄列不可以連續兩天用肉類做餡料,這是我告訴過你們的呀!為什麼不選用磨菇?水果也不錯,近來的水蜜桃好。」

「為什麼這星期沒有芝士?給我要那種軟熟的MrsChurchill。」

當阿精指指點點時,老板像一切的男人,在吃早餐時不發一言,埋頭在早報的紙張中,英文報章的頭條是華爾街股市崩潰,他可以想像,由今個月開始,當鋪的生意額必定會提升。

阿精正在品評她的咖啡︰「這種咖啡豆夠香,出產地在哪里?」

老板從報紙中向阿精的位置瞄了一眼,他看到阿精的面前已擺放了五六只空碟,阿精的食量一向驚人,是普通男人的三四倍。老板反而吃得少。

他習慣了阿精對食物的嗦嗦,他放下報紙,對她說︰「待會到後山騎一陣馬可好?」

阿精放下她的豆腐味道雪糕,抬頭向老板望去,歡喜地說︰「好啊!」

老板站起來,轉身走往他的私人行宮,而阿精,望看老板的背影,滿口豆腐雪糕的她笑得好開心。

她喜歡與老板一起做上任何事,當然包括騎馬。

她笑意盎然的趕快吃掉一個朱古力牛角包與一小碗日本冷面,雖然還是有點意猶未盡,但她還是決定今天的早餐到此為止。

阿精走回她的行宮,直入她那三千尺的衣帽間,往騎馬裝束中搜去。好吧,今天穿這一套,皮革上衣,配白褲黑筒靴。

包衣完畢,她又走回樓下,穿越一道又一道長廊,威風凜凜的她走到屋外的馬房,由馬夫把她的愛駒拉出來,她騎的是一匹白馬

老板已經在他的黑馬上,馬匹在草地上踱步,阿精隨她的白馬向老板的方向跑過去,她的臉上有漂亮的笑容,與藍藍的天很配襯。

老板看到阿精的笑容,他也認為陽光下她的笑容很可人。他向阿精微笑,然後指著不遠處的樹林,他提議︰「我們斗快跑過樹林,在樹林之後的地方停下來。」

阿精一听便古惑地笑一笑,立刻策馬奔馳,她要比老板走先一步。

白馬跑得那麼狠勁,周道的樹木都變成綠色混和棕色的影,在影的幕場包圍下,在速度的懷抱中,她有種夾雜于虛幻與現實的快感。跑快一點吧,再快一點啊,讓我贏讓我贏,贏不了你的心,贏不了你的注目,也請讓我贏一次,讓我的馬匹比你的跑得快,讓我如光速的身手令你招架不來,讓我的英姿令你妒忌。

她皺住眉,堅定地向前注視,馬匹矯健地穿梭在樹林之間。老板有時候爬了頭,有時候隨後,阿精總不放過他。這是她在他跟前罕有的驕傲,放下了低頭暗戀一個人的卑微,昂然抬頭高速前進,在速度中,她得回她的尊嚴。

樹林的前端散發出白光,即是說他們快跑出這個樹林,到達約定的終點。阿精用力策動她的白馬,她又再次擦過他的黑馬,她擋住了他的去路,她領先。

白光沖擊流滿她的一身,她和她的白馬已越過樹林,眼前是山崖,巨浪打拍聲音不絕。

馬跑到山崖邊便停下來,馬向天叫了一聲。

她回頭,他的馬正跑過來,他做了一個「你真棒,我及不上你」的表情。她看見了,心寬地朝他笑。

贏了,頃刻,一身一心,都充滿自尊。這一刻,她笑得最漂亮。

兩匹馬兩個人在山崖之前,凝視巨浪滔天的海面,而天,萬里無雲。這一片海這一片天背後的樹林、草原和大宅,都完美得像假的一樣。事實上,這是老板與阿精共同擁有的獨立空間,他們要天藍、巨浪,還是陰暗無光,海水平靜如湖,半分困難也沒有,在屬于他們二人的空間內,一切受著他們的控制,包括吸取人的靈魂,包括這角落的天地萬物,也包括時空。

有日與夜的轉移,但沒有時光的流逝,永恆的青春永恆不老的身體。在這奇異的時空中,他們無憂無慮的存活著,享受著這一切,付出的使命,是收買一個人的所有,奉獻給一道他倆要下跪的大能。

老板與阿精在山崖上消磨了一會,老板先行把馬匹掉回頭,慢慢踱步走進樹林,返回他們的大宅。這一次,阿精跟在後頭,再沒有超越的借口,她跟在她愛的人的背後,一如過往的一百年,最自由的愛情,便是凝望他的背影。

他不會知不會取笑。而她,也不會看到他的冷漠。

這一百多年,這些日與夜,她也是這麼的過,浮沉在一個男人的疏離之間。

返回大宅之後,如沒需要處理的公事,老板與阿精都有他們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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