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小白互望一眼,會意地笑了笑。一經比較,更覺目前擁有的感情中空如無形。
小黑懷疑小白其實不愛他。小白懷疑小黑有沒有她也無所謂。
小黑知道小白怕黑,但不知道背後有個怎麼樣的故事,小白清楚小黑最易被小提琴音觸動,但她不明白小黑內心的痛楚究竟是什麼。
當初相識時,所有的不知情都可歸納為神秘感,但日子久了,便變成沒有安全感。
于是,小黑、小白決定剖開對方的心,真正地互相了解。
在那個夜里,小黑、小白各持一刀,面對面端坐,把刀插向對方,整齊地挖出血洞,把對方的心拿出來。
兩人的手各在對方體內抽掏,兩人都興奮得不得了,眼看很快便能把對方的心看清楚。
小黑、小白正把對方的心掏出來,跳動著的心連著對方的動脈、靜脈,溫暖的血液一點一滴地淌下來,鮮女敕腥香,馥郁無比。
心終于被掏出來了,兩人臉上呈現一片喜悅的色彩。
「我們很快便可以了解對方!」小黑、小白想道。
可是,就在把心交到對方手上的一剎那,小黑。
小白在同一時間昏倒過去,握看對方心髒的手不住抖動,胸膛的傷口流血不止。他們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眼球不規則地翻白。
小黑、小白快要死了。
他們猜不到吧,原來互相了解也可以致命,原以為當清楚了解對方以後,戀愛會變得更快樂,料不到剛把心交出來,便一命嗚呼。
早知如此,他們便應一直糊涂胡混下去,知道當作不知道,不知道當作知道,就像其他的戀人一樣。
(公主、王子因「諸事八卦」從此長埋墓地。)
第十三章一把雕上天使的木發刷
在她留著一把長髮的那段日子裡,他們是相愛的。
剛剛中學畢業,合租一個小小的房間,做看職位低微的工作,每天臨睡前仔細地計算當日的花費。
天凌十八歲,姿姿十七歲,真正的兩小無猜。
經濟極甚拮據,但那時候的快樂,在以後環境充裕之時,卻再也捉模不到。
像那個熟悉的故事一樣,天凌在一個重要的日子中,買一把美麗的發刷給留著美麗長髮的姿姿。他鍾愛她的美麗,看著她用廉價的三元一把的膠發刷刷頭,長髮絲絲掉下,他很心痛。
他告訴她︰「這木發刷有按摩頭皮的作用,加快新陳代謝,頭髮會變得更有光澤。」
她不懂這些,看看那與自己一身裝扮格格不人的美麗刷子,只覺得感動。
一定是很昂貴的,那樣輕而實的木質,刷背上還精細地雕上雙手合十睫毛垂下的天使像,伸手往發上一擦,發間的感覺是這樣的輕和柔。
只是一把木發刷啊,怎麼感受會是這樣的完美?
姿姿落下淚來,天凌握著女朋友的手,說︰「記看八月十四日,我們搬出來生活的一個月紀念日。」
姿姿點點頭,眼楮溜過零星的傢具,然後說︰「應該先買電飯堡。」
天凌以手指擦了擦她的臉蛋。「還是你重要。」
座颱風扇殘破而落力地吹呀吹,這一男一女緊緊地相擁,就這樣抱著抱著,慶祝這個只有他們才著緊的日子。
相愛是件多美妙的事。無論日間的工作多沉悶多受氣,回到家裡,只要看見對方,心便放鬆下來,笑容自自然然地綻放出來,沉重的生活,突如其來地有了獎勵。
即使世界再大,他們想擁有的不過是對方。
像流落在孤島的兩個人,互相依靠,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對方。
沒有什麼特別刻骨銘心的事,沒有說出口的海誓山盟,只知道,生命不可有再多也不要緊。
後來,錢多了點,他們搬到大一點的單位。在加薪升職之後,姿姿剪短了頭髮。但依然,那把木發劇是唯一每天把它握在手心中,像握看天凌的手一樣,任由它在發上順順滑下。受了客人的氣,給老闆責罵之後,刷一刷頭髮,她也就心安理得。
生命,沒有更可靠的治療劑。
天凌的工作一直都順順利利。他倆偶然會結伴出外旅行,手牽手地見識世界。他們發現,原來發刷有那麼多的款式。
圓形的、尖的、錐形的、樹枝做的、檀香木做的。
鐵做的……但那一把舊的她仍舊珍而重之。
祈褥的天使肖像,永遠都刻在心中。
漸漸,天凌和姿姿長大了。轉工、加薪、工作不斷地加重再加重,想著對方的時候也就減少了。
午飯的時候大家在電話中匆匆說兩句,晚上加班後回家,兩人精疲力盡地躺下來,疲憊地朝對方笑笑,說不到半句鐘便各自睡去。
不是故意,只是順其自然的,姿姿不再是天凌心目中的首位,天凌也不是姿姿的唯一。
老闆的稱讚是何等的難能可貴,下屬的服從原來亦得來不易。是命擼?只蚴淺砷L?
天凌和姿姿隱約察覺到,除了對方之外,尊重、愛護和關心亦可以來自其他人。
世界的闊度,忽然與他倆扯上了關係。
也六年了,在六年後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不算過分吧。
大家各自結識了令自己開心的朋友,也培養了自己的嗜好。
姿姿愛上陶塑創作,每星期花一個週末做陶瓷,由怎樣搓泥到上色,前後已完成了十多件作品,當中有花瓶、有心口針、有咖啡杯。她搓了個煙灰缸送給天凌,那個煙灰缸內有只立體的貓兒,它在「咪噢咪噢」地夢囈。
天凌在辦公室用著姿姿的煙灰缸的同時,也發現了一樣他從前不肯定的東西︰虛榮心。
給女孩仰慕大概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她們笑語盈盈神神秘秘地在他背後稱讚他。一起工作的時候,她們又顯得特別服從。她們閃亮的眼楮,掠過又掠過仰慕和渴望的神色。
好不好試一個?就只是一個。於是,天凌與一個別的部門的秘書小姐約會了。她「嘻嘻嘻」地笑,笑起來時露出小齒牙。天凌覺得她狠可愛,亦覺得很溫暖。這女孩子有動人心魄的本事。
在第四次約會之時,他們在車廂內急急地做了一次愛。可是在做愛之後,天凌由穿回褲子到駕車回家,怎樣擠也擠不出笑容。
家裡姿姿剛洗過頭,正用那把木發刷梳頭髮。天凌看在眼內,眼眶熱烘烘的。他苦著臉,上前擁抱那個曾是他生命全部的人。
「又快到八月十四日了。」姿姿提醒他。
他點點頭,心裡閃過不祥的預兆。
這八月十四日的慶典,還可以繼續多久?
在那慶祝的一天,天凌送姿姿一套紅寶石首飾,姿姿打開搴校?煌5卮蟠舐Α br />
他問她笑什麼,她這樣回答︰「哎,我以為我已徐娘半老。」
「七年了。」天凌說︰「今年我也二十五歲了。」
「嗯,一起也七年了。」姿姿低語。
然後,大家笑意盎然地在高級的場所內用膳,然而兩人也感到。這環境這氣氛,似見客多一點。懷念那連吃牛肉粥當夜宵也要考慮的日子,但當然,沒有人會說出來。
廣闊的世界自有它的美麗。他們是知道的。
下意識地,天凌和姿姿感覺到,有一種東西,他們要多關注一點。
譬如,提早下班,然後去看一場電影,譬如,在週末的日子,作短途旅行。
電影是看了,旅行也實行了,那愉快感覺卻來得那樣故意。
在一個東南亞小島的晚上,姿姿告訴天凌︰「在所有你送給我的禮物中,我最喜歡的,仍是那把發刷。」
天凌垂下眼,也說︰「我最渴望你會喜歡的,也是那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