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強盜雖被他臉上的陰狠嚇了一跳,卻不信他是時歿生,硬著頭皮放聲大笑。
九當家更是不甘滅了威風,吐了口口水,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是時歿生,那我就是鬼面郎君慕容殘了。騙誰呀?」
時歿生不怒反笑,「你們是自找的。」
他一揚手,數點銀光飛向他們──只听得叮叮當當幾聲清脆的聲響,時歿生發出的暗器全被另一種暗器攔截,掉落在地上。
他訝異的盯著前方,怔然無語。
牟易男見他那副模樣,怕他會疏忽防備,立刻擋在他面前,提劍警戒。
幾名強盜逃過一劫,心中直呼好險,左顧右盼地尋找是誰出手救了他們。
一聲輕嘆隨著晚風飄送,拂過每個人的耳畔,教時歿生心下一涼。
嘆息之後,一道黑色人影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他背對著那些強盜,所以只有時歿生和牟易男看見了他的臉。
望著那銀亮的半邊鬼面具,牟易男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在黑衣人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師兄……」時歿生艱困地吐出這幾個字。
萬萬沒料到會有再面對慕容殘的時候!自從三年前在殺手榜舉行的殺手大會上認出慕容殘後,他就極力避開他,甚至因此不再出席大會,沒想到還是遇見了……牟易男一听,登時訝異不已。四年前,慕容殘初出江湖便獨力屠殺了黑風寨上下三百一十條人命,劍法之利落、手段之狠毒教人驚訝膽寒。經此一戰,慕容殘名震江湖,更在三個月後被冠上「鬼面郎君」的外號,和血劍飄香、時歿生並列三大殺手……沒想到他竟然是時歿生的師兄!
「他們是我的。」慕容殘冷冷地望著時歿生,沒有半分重見故人的熱絡。事實上,若非時歿生對他的獵物出手,他根本不屑和時歿生廢話。
「請……」多年累積的懼意難以完全消除,時歿生彷佛變回了當年那個男孩,對師兄的決定不敢有任何意見。
慕容殘輕哼一聲,緩緩地轉身──「鬼……鬼面郎君!」九當家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失聲驚叫。
其它人也嚇得手腳發軟,不停哆嗉,他們想逃,偏偏雙腿不听使喚,硬生生地釘在原地。
一陣風吹過,拂動慕容殘掩住右臉的長發,詭異的綠光一閃即逝。
他拿下左臉的面具,露出半張俊美而邪氣的臉孔,薄薄的紅唇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微笑。
見到他的臉,他們頓時腿一軟,紛紛坐倒在地上。
傳說,當慕容殘解下面具的時候,獵物就必死無疑,而且會死得非常淒慘……思及他殘酷的手段,他們更是止不住地戰栗著。
「求……求您……饒……饒……」原本威風凜凜的九當家已嚇得濕了褲子,牙齒打顫踫撞,發出喀喀的聲響,連一句話也說不完全。
慕容殘幽幽地輕嘆一聲,彷佛從渺遠地獄傳來的鬼魅之音,「你說,你是鬼面郎君,那我就成全你吧。」墨黑的長劍緩緩出鞘……牟易男瞪大了眼,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雙眼卻突然被捂住。
「別看。」時歿生在她耳邊低語,旋身擋在她面前,然後才收手,「不要看,不要听,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撇開過往的記憶,他鼓舞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他猜的沒錯,等一下他和慕容殘或許會有一番爭斗,他必須證明自己己經走出了當年的陰影!為了自己,也為了小男……牟易男抬頭想問為什麼,卻看到時歿生認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依從他的話,伸指堵住耳朵,隔絕外界的聲音。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隱隱約約的听到哀號聲;幾次想放手偷听,卻被時歿生制止了。
餅了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放手,只听到時歿生和慕容殘在說話。
「師兄,你別想對她出手!」時歿生的聲音有些激動。
「你敢反抗我?」冷淡的聲音來自慕容殘,卻多了一絲訝異。
「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時歿生的聲音也變得冷漠,「以前我只是你的劍靶,如今你雖然可以勝我,卻無法全身而退,這點你很清楚。」
「生又何歡,死又何懼。我想殺的人沒有殺不了的。」慕容殘冷笑。
「如果你死了,慕容秀的墳墓何人祭拜?你忍心讓她成為無人供奉的孤魂野鬼?」
時歿生似乎捉到了慕容殘的弱點,一時間周遭只剩下沉默。
餅了一些時候,牟易男才听到時歿生喚她。
「小男,沒事了,我們走吧。」他一手搭在她肩上,身體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她見到那些盜匪的慘狀。
她明白他是?她好,所以雖然好奇,仍是頭也不回地和他一起離去。
***
皎潔的月光下,天?被,地?床,山林成了他們的居室。
「我有幾個疑問想問你,可以嗎?」因為這些疑惑牽涉到時歿生的過去,牟易男想知道,卻又擔心引發他的愁思。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對于她,他可以毫無隱瞞。
「鬼面郎君為什麼要殺我?」
時歿生淡淡一笑,「只要他高興,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總不能告訴小男,慕容殘是察覺他看她的眼光不同,嫉妒他找到了心之所系,所以才動了殺機──慕容殘向來憎惡別人的幸福。
牟易男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答案。
「還有,就是關于你的過去……」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經歷過什麼事?」
望著天上的明月,時歿生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過去,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那一年,他大概八歲吧,連著下了一個月的雨,黃河河水暴漲,沖破了堤防,淹沒田園,毀了他的家……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哪里人,只記得他的父母為了救他而淹死,他的大哥救起他,自己卻被洶涌的河水沖走,再也沒有消息……于是,他成了孤兒,跟著一群和他有著同樣遭遇的孤兒流落四方,最後到了長安。
饑寒交迫下,他們成群結黨,四處乞討,討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搶,只要能活下去,他們也不在乎那些行?是對或是錯。
領頭的少年總是找理由欺負他,原因他已經忘了,卻清楚地記得少年的臉孔,因為他曾以為自己誤殺了他──直到三年前偶然在街上遇到一個賣包子的小販,熟悉的臉孔雖然充滿滄桑,輪廓卻未曾改變,赫然便是那個少年。
當初他以為自己殺了少年,害怕得跑出長安城,躲進一座山林,因而遇到了師父。
一開始,他只是單純作為慕容殘練劍的活靶,後來慕容殘的武功突飛猛進,為了更有挑戰性,他才被師父納入門下,但是仍然月兌離不了當劍靶的命運,加上師父有時會突然發狂,對他拳打腳踢,日子可以說是非常的難過;但至少他有一個固定的居所,不必再流落街頭。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他以為他的一生就是這樣了,直到有一天,師父又發狂了,而且闖入慕容殘的禁地,甚至差一點在昏亂中殺了慕容殘的妹妹;雖然最後她只受到驚嚇,可是慕容殘卻對師父萌生了殺意。
如果說慕容殘還會在乎什眾人,那就只有他的妹妹了──對照今日景況,即使慕容秀已經死了六年,在慕容殘的心目中,她墳前的一杯土也遠勝天下人的性命,所以慕容殘殺了師父,他並不意外,甚至感到慶幸;只是,他沒料到自己會被趕出那座山林。
再進長安城,他的人生完全改變,就此走上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