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她現在懂得打電話回家求救了。」景麒依舊在笑,眼角掃向司皓南的背影,「再說本地治安尚稱良好,不會有危險的。」
霍新陽奇道︰「咦,你怎麼變得這麼不負責任了?謝瑩霄很難記得住電話號碼吧?更何況,要她那顆腦袋意識到自己正處于迷路狀態都挺不容易的。對吧,司老大?咦?怎麼走了?」回頭想征得司皓南的贊同,這才發現他已經走了。嘖,司老大就是司老大,不相干的事就是不甩,夠冷血!
景麒微笑,也轉身向學生會辦公室走去,好心地輕拋下一句話︰「听說二年四班那幾個馮家幫的人有鬧事的跡象……」馬上讓霍新陽精神一震,飛奔而去。
優雅修長的手指撫過文件,掂了掂它的厚度,景麒悠悠地嘆息一聲。
當景麒整理好文件,將其放入檔案櫃中後,抬頭望向落地窗外,紅彤彤的晚霞已經映照著校園,給郁綠的樹冠蒙上了一層艷彩。
走出辦公室,景麒舒展一下頸肩,看著伊頓校園中蔥蘢的樹林和精心修護的花圃,忽然興起,走下階梯進入林間小道,緩緩踩著濕軟的泥地,享受難得的悠閑時光。
穿過一片木棉樹,卻听到那邊草坪上傳來喧鬧的人聲,他皺一皺眉,不希望有人打擾他的清靜,便跨過粉色滿天星花牆,踏上僅供觀賞的美術草坪(屬違紀行為)走進另一邊偏僻的扶桑樹叢中。
扶桑花開得正艷,齊肩高的樹冠阻隔了大部分視線,樹間鋪著濃密的張階草,的地面便形成彎曲迂回的樹間小道。景麒沿著小道轉了幾個彎,不期然地看見了她——
她坐在草叢間,書包放在腳跟邊,頭輕輕地側倚在身畔的扶桑樹枝椏上,一縷發絲飄落于臉頰,發尾依然隨輕風微微拂動著。
她望著遠處的天,眼神迷離,似乎沉在另一片空間處。
景麒站在那里,一瞬間有種錯覺,仿佛很久以前,或許,是在遙遠依稀的前世,他曾遭遇這一幕。
曾像現在這樣,不經意地繞過花叢,看見了花間的女子在沉思,也曾像這一刻那樣,輕輕地走近她,惟恐驚動她細敏的思緒,直至看清她眼中無助的矇……
「師琳。」在他意識到之前,音波已傳入空氣中,打破了魔咒般的恍惚。
他清醒過來,她亦驚覺,坐直了朝他望來,眼中已是平常所見的冷淡和排斥。
師琳移開視線,不願跟他打招呼,本想起身離去的,卻又不想現在就回家。或許他會離開吧,畢竟這是她先佔到的地方不是嗎?
可是景麒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也在她斜對面的樹前坐下來。
靜默,她抿著嘴,他便也不出聲。
他怎麼還留在這里?不是要送謝瑩霄回家嗎?掌管學生會的大忙人還有閑情逸致逛到這個偏僻之地,真是奇怪!師琳心中煩躁升起,但就是忍住不開口,堵上氣似的硬撐下去,現在起身走開就好像認了輸一樣。
景麒微微閉眼,聆听草叢中似有若無的蟲鳴,還有……她傳來的氣息。
他悠然自在的樣子更惹惱了師琳,簡直等同于挑釁的信號。可惡,在嘲笑她嗎?她暗哼一聲,挪了一下有點發麻的腿,換個姿勢坐正,努力忽視他的存在。
微涼的風溫柔地在樹隙間拂動,霞光的顏色轉濃,更顯艷麗絢爛。兩人不發一言地坐著,她把視線投向泥土,不跟他做接觸,他含笑欣賞晚霞中的美景,深吸著草木的芳香。
久久,景麒終于把眼光對準了師琳,「不回去嗎?天色快暗了。」
師琳輕哼,「你為什麼不走?」
「我不走你就不走嗎?」
什麼話!師琳一下就惱了,說得好像她賴在他身邊一樣,真是反咬一口,明明是他冒出來打擾她的,怒瞪他一眼,霍地起身,抓起書包甩頭就走。才不想跟他爭辯,太幼稚了。
景麒一愣,跟著站起來,「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說錯話了,她是那樣敏感,跟她交談不該用這種容易被誤解的話語。
「誰管你是什麼意思,我們誰也不認識誰。」師琳不想讓自己幼稚地鬧脾氣,可是說出話不由得就帶了火氣。
景麒微笑,「至少我那天救過你吧,可不可以算我們認識了?」
腳步稍頓,接著走得更急,師琳又抿緊了嘴。這就是欠人情的後果,窩氣!
似乎他的話又造成了反效果,看來被她理解成討人情了,景麒心里輕嘆,女生細敏的心思真難猜,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其實他也感覺得到,她希望獨處,對貿然闖入的他是極不歡迎的,而他刻意忽視她的感受留下來,確實有失禮貌,但剛才他心里真有一點點迷惑,就不由自主留下來了。
師琳疾步走著,但是在這樣迂折的小道間行走是邁不開大步的,景麒很輕松地跟在後面。沒料到走得過急,突然師琳被腳底凸出的石塊絆到,一個趔趄,傾斜的同時,身後迅速伸來一雙手將她扶住。
「小心。」溫和的聲音輕輕地從身後傳來。師琳心中一剎間竟閃過模糊的意念,仿佛許久之前,也曾有一雙手溫柔地扶過她……但緊接而至的尷尬和氣惱掩蓋了一切,她站穩後,立即推開了他的手,冷淡客氣地道謝︰「謝謝。」
「不客氣。」景麒放下手,低頭凝視她的臉,這樣近距離下,她眼圈周圍淡淡的疲倦清晰可見,不豐潤的臉更顯清瘦。沒有經過思考的話忽然就從他唇間說出來︰「你臉色不太好,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嗎?」
師琳聞言一驚,誰也沒有這樣問過她,連父親也沒有發覺到。
景麒自己也有些驚訝,他從沒有像剛才那樣說話大失分寸,所有親人好友都知道他並不是個熱心的人,他一向冷淡自持,習慣保持距離,遵循禮節而不會隨意干涉不相關的人和事,優雅穩重是他自己的風格。而方才竟……難道遇到她就不懂得把握尺度了?為何?
兩人目光相接,師琳撇過眼,回答道︰「沒事,謝謝你的關心。」說到謝字,心里忽又生起氣來,他明明跟謝瑩霄關系非凡,卻隨隨便便對別的女生付出關心,如此不負責任。富家公子就是這樣,相貌上有優勢更不得了,以前還以為他有一雙清澈的眼楮呢,骨子里都一樣。
景麒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不要總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不好?」他說這樣的話又是逾越了,但既然已經開了口,就不會中途停止,這也是他性格中暗藏的一面。
師琳不悅地道︰「我怎麼樣要你說嗎?你太多管閑事了吧。」
他的確是多管閑事,但就是忍不住。「不要把什麼都放在心里面,太壓抑了。」
他說得好像他了解她似的,師琳甩手,「算了,我不跟你講。請讓一下,我要回去。」
景麒不讓開,「你以為你自己能夠承擔所有的事嗎?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嗎?有的事你要說出來的,否則別人就不知道,一旦你開口,事情說不定就變得很簡單。」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莫名其妙!」他懂什麼?像他這樣一帆風順的人根本什麼都不懂。
苞激動起來的她不同,他仍是冷靜的口吻︰「最簡單的例子,像剛才,你如果不希望我留在那邊,你可以直接說你想獨處,讓我走開。你不說話,誰也猜不到你心里在想什麼。」
「這是兩回事。」什麼跟什麼,他說的根本就不搭邊。
「兩回事也好,一回事也好,我只是想說︰不擅于溝通是你性格中最薄弱的部分,也是最容易讓你和關心你的人受傷的地方。如果你打不開心門,就只能永遠陷在里面。」景麒淡淡地挑出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