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在煩姊姊的事?」柳月柔一把將他推下地,「你少管閑事,早些滾出我家,我看見你更煩!」
「別這麼說嘛,多傷感情。」朱敬祖再次爬回原位,「令兄剛剛留我多住幾日,因為我在金陵舉目無親,你們是我惟一的朋友了,你們趕我走的話,我會很淒慘的。」他說謊向來不用打草稿。
「鬼話!」柳月柔當然不會信,這次以腳踹下他。「少花言巧語,快滾出去!」她一看見這個白痴就心里不舒服,煩燥得想揍人,而且揍完他也不會舒暢多少。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更心煩,也許趕走他之後就會恢復平靜吧。
「別這麼對我嘛,」朱敬祖更加放肆,坐上來後竟然順手環住她的肩,「像我這麼好的朋友很難找嘍,你可要珍惜喲。」
柳月柔一掌將他摑下,再補踩幾腳,「珍惜你的頭!遇到你真是八輩子倒霉!」這麼煩人的家伙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
「我的頭是很應該珍惜的啦,不過我覺得我的心意更值得珍惜。」朱敬祖爬起來,眨眼間又回覆原位,「我的關心是非常真誠的,辜負了很可惜喲。」
這個人!她沒力氣了!柳月柔挎下肩,不想再浪費精力。終於明白這個人是個打不死、敲不爛、踩不扁,生命力超強的——蟑螂!
作戰成功!朱敬祖倫笑著,輕柔地環著的她的肩問︰「好了,告訴我,你姊姊是犯了什麼錯,才被人休回來了?」
「我姊姊哪有犯錯?是那個該下地獄的張富貴自己沒用!」本來不想理他的,但他竟然說姊姊犯了錯,讓她氣不過。
「是嗎?真的嗎?怎麼樣沒用?」其實事情緣由他早已知道,這麼問只是誘她一步步說出來而已。柳月柔當然要跟他說明白姊姊是無辜的,於是朱公子的詭計再次得逞。
「哦,原來是這樣。這麼說根本就是那個張富貴的錯嘍!」朱公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月柔其實挺好騙的。
「就是嘛!」終於說贏了他,柳月柔很開心,可是一低頭才發現這個痞子的色手竟然不知不覺間從她的肩頭下滑到腰間去了。紅顏大怒,拳腳飛揚!
朱敬祖被打得哀哀叫,眼里卻一直帶著得意的笑。
柳月柔打得累了,停下來喘氣。這個白痴真氣死她了!可是她的心情不覺也為此輕松了一些,姊姊的事讓全家陷入愁雲慘霧,人人都認為姊姊很不幸,卻沒有一個人贊同她的觀點,只有朱敬祖認真听完了她的看法並表示理解。心中的抱怨有人接收的感覺真好!其實,或許,他也不是那麼惹人討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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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夜深人靜之際,柳府突然傳出尖銳的驚叫聲,驚醒了全府的人。
「來人哪!快來人哪!不好了!大小姐自盡了!大小姐自盡了!快來人啊!」一名丫鬟半夜上茅廁,見到柳水柔房里的燈還亮得,好奇走近去看時,竟看見花窗上印著大小姐上吊的身影,當場嚇得尖叫起來。
一刻鐘之後,柳府內燈火通明,眾人擠在柳水柔房里。
「好了好了,緩過氣來了,沒事了!」家丁們趕到把柳水柔放了下來,發現她還一息尚存,急忙喚了嬤嬤過來幫忙,總算救過來了。
範氏這才哭了出來︰「我的女兒啊!你好命苦哇!嗚……你怎麼就舍得尋死呢?丟下娘親怎麼辦啊?嗚……我苦命的女兒呀……」
柳仲詩默默地把柳水柔的絕命書遞給父親,這是他在桌上發現的,上面寫著她因為不孕而被休,愧對父母和婆家,亦無顏再面對世人,只好一死。
柳博文接過看罷,搖頭嘆息一聲︰「真是家門不幸啊!」
「爹爹,」柳仲詩輕聲喚住欲走的父親,「可否……可否去一趟張家,要妹夫收回休書?畢竟大妹除了無子嗣外,再無其他錯處。」
「哎,」柳博文再次嘆息,「家門不幸,我有何顏面再去懇求張家?哎!」嘆息著回房去了。
「爹爹……」柳仲詩欲喚又止,亦只能嘆息。
範氏仍在哭泣,其余僕人亦議論著嘆息表示同情。只有柳月柔從頭到尾站在角落看著這一切,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柳水柔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沙啞地開口︰「娘……女兒……」
「水柔!你終於醒了!我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做這種傻事啊……苦命的水柔啊……嗚……」
柳仲詩也松了一口氣,上前探視大妹︰「水柔,你沒事就好了,以後別做傻事了。你放心,我再跟爹爹說說,改日登門拜訪張家,讓他們收回休書,迎你回去。」
柳水柔含淚點頭︰「多謝……謝大哥。」
「白痴!」柳月柔一句話震驚全場,「真是白痴!全部都是笨蛋!」
「月柔!」
「月柔?」
「二小姐……?」眾人驚呼。
「你真是個白痴!」柳月柔指著愕然的姊姊,「被休了又怎麼樣?擺月兌了那種人才是幸運呢!你竟然為了這個就尋死?再也找不到比你更蠢的人了!只會說自己的命苦,其實是你自個兒要往火炕里跳,你自己要苦命的!是你自找的!白痴!」
「月柔,你瘋了?怎麼能這樣說呢?太不懂事了!」柳仲詩不可置信地望著小妹。
「你們才是笨蛋,全都是白痴!一群笨蛋!」柳月柔搖著頭後退,轉身跑了出去。眾人呆在屋里,只有一直站在門後的朱敬祖朝她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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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笨蛋!全都是笨蛋!」柳月柔跑到後院樹林里,以手揮去擋路的樹枝,一股由內心產生的怒氣驅使她不停地往前跑。她好難受,不知道怎麼發泄出滿腔的憤怒。
「月柔!」惟恐她傷了自己,朱敬祖追上去拉住她。
「放開我!放手!混蛋,你放手!」柳月柔拚命掙扎,茫無目的地揮拳擂向他。
「噓,靜一靜,月柔,靜一靜。」這一次朱敬祖沒有任她打,雙手把她圈在懷里,不肯松開。
「我叫你放手,听見沒有!朱敬祖,你放開我!混蛋,放開!」柳月柔狂怒地掙扎,無奈敵不過他的力氣,漸漸地,捶打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後無力地靠在他肩頭,「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那麼笨?沒有人明白、沒有人懂、為什麼沒有人懂?大家都不懂……」
「噓噓……我知道,」朱敬祖摟緊她,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背,「我懂,我懂得的,月柔才是對的,那些人都是傻瓜,月柔才是對的,我懂。」
「你不懂的,不會懂的。」柳月柔放松自己靠在他懷里,淚水滑下她的臉龐,「姊姊好溫柔好漂亮,很懂事,很乖,學什麼都會,什麼都不用二娘操心。大家都說如果我也像姊姊那樣就好了,大家都說我應該像姊姊的。像姊姊那樣才會有人娶我,才會被婆家喜歡,才是一個好女孩。」自小她就知道自己比不上姊姊。溫柔賢淑的姊姊是人人稱贊的對象,而她是個火爆潑辣的野丫頭。但是她也好喜歡姊姊,覺得姊姊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可愛的人。
「可是……可是那一年,我和姊姊去逛廟會,不小心走散了。沒想到姊姊竟然會遇到張富貴那個禽獸,那個該死的混蛋竟敢對姊姊不規炬!姊姊好笨,居然被輕薄了也只會哭,還是我趕去打跑那個混蛋的!後來那個混蛋竟然上門提親,爹爹想答應他,我就告訴爹爹張富貴曾經調戲過姊姊,沒想到爹爹竟然說什麼姊姊名節已毀,只有嫁給他才能挽回名聲。真是白痴!對不對?哪有這樣的?明明是那麼爛的人,還硬把姊姊嫁給他,真混蛋!說什麼這樣才可以挽回兩家的名聲,簡直是笑話!笑話!」從那以後,她開始徹底懷疑父親的腦袋是否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