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
寫完《風清蘭沁》再寫《我》才發覺,這區區數百字,竟讓我難以下筆。
寫別人時,大奸大惡,大善大好,信筆而來。寫自己,當然不能寫得壞了,自然也不能自夸自擂——我很謙虛的!所以,我實在很痛苦。
對著鏡子,看了半天,想了想,于是提筆寫道︰相貌,為何沒有星探發現?身材,革命尚未成功。智慧,無數次地听我媽說俺聰明。精神狀態,只因常常心不在焉,所以丟三落四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唉,或褒或貶,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很善良,從《風清蘭沁》的結局便可知一二。還有一點小小的壞,比如看到別人摔一跤,心頭肯定會很舒服的,不過通常自己也會摔一跤——看熱鬧摔的。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從這紙上看到我啦,還是看故事吧!
引子
山不知為何山,終年雲霧繚繞,人跡罕至。其間峰巒聳立,姿態各異,或相傾,或相背而棄;或翩若驚鴻,或矯若游龍;或散若星棋,或驟如萬馬齊聚……千姿百態,狀畫難盡。中有一峰,崎嶇幽峭,傲然而出,直插雲天,號稱「獨孤峰」。
獨孤峰上仙草叢生,頗具靈性,端看日升日落,雲開雲闔,與世無爭。峰頂邊緣,一叢蘭草沿隙而生︰其葉郁郁蔥蔥,修茸如女子縴縴素指,又似俠士手中三點寒芒;其花清淡雅致,細看似有佛陀端坐其上,竟是世間珍稀之物,可遇而不可求。
風變幻而隨性︰或回旋于樹梢山澗,和風細雨;或流連于草叢花間,雲淡風輕;或嬉戲于蒼茫大海,卷起千堆雪……存于天地之間,超然于天地之外,無拘無束。
一日,風路過獨孤峰,卻听得一聲輕嘆。有暗香相隨,牽動心弦,驀然回首,但見一空谷幽蘭,芳香回溢,風姿月兌俗,脈脈不語,傲然世外,唇邊沾一滴露珠,卻是咸的,淡然一笑,旋卻離去。
因此一番偶遇,天地便決定促成一段絕世姻緣。
第一章
天下富庶,莫過蘇杭。
筆事起于蘇州,蘇州城街道寬敞,屋舍儼然,街上行人熙來攘往,車水馬龍,隱約可見盛世之兆。
城南風府為蘇州首富,主事者風懷古為一介儒商,他富貴不婬,鋪橋修路,周濟貧困百姓,提攜晚輩同行……在蘇州城百姓口中留下了極好的口碑。是以,他在商場上不必用強硬手段,也將風家事業發揚光大,為蘇州百姓津津樂道,而更令人難忘的則是他當年迎娶武林第一美女雲影的故事,他們不明白溫文儒雅的風懷古為何弱水三千不取,單單痴戀上一個四海為家的女子。江湖中人也不明白飄逸出塵、孤高傲世的雲影為何肯放棄佩劍江湖、快意恩仇的逍遙生活,為一個商人洗手做羹湯,相夫教子。
其中原因,就不是外人所能猜到的。
風府,風雲樓。
縴縴玉手推開朝南紗窗,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她,便是雲影。
「半面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平穩柔和的聲音響起,雲影身後多了一名男子,他有飄逸的神采,俊逸的容顏,神采瀟灑,姿態風流。他,則是風懷古。此刻,他拿了件水藍披風細心地為愛妻披上,指責道︰「老是不知顧惜自己,著了涼可不好。」迷人的鳳眼卻泛著無盡的溫柔與愛戀。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雲影輕輕地靠在他身上,俏皮地笑道,「我知道夫君會照顧我嘛!」
「唉!」風懷古搖頭苦笑,拿她的機靈沒有辦法。只得緊緊擁住她,吸取自然的馨香,儼然一對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老爺、夫人!」一個慌張的聲音打破了寧靜的二人世界,在看到他們恩愛地相依相偎時,又知趣地退了出去,歉意地道︰「對不起哦!」
「罷了,你進來吧!」來者是侍女飛星,能讓素來持穩的飛星如此慌亂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兒子風清逸。
「飛星,逸兒又做了什麼事了?」雲影看著丈夫那不為外人所知的惱樣兒,偷偷地抿著嘴笑。
「少爺他……他把牛師傅給……‘請’走了!」飛星斟酌著字句,以最「婉轉」的話語陳述一個事實︰風家的小主人,在三年中攆走了五十二位師傅。
「什麼?」饒是風懷古脾性再好,也難以接受,不由咬牙切齒道,「這個魔頭!」以手撫額,不勝其擾。
「夫君稍安勿躁,且听听飛星怎麼說!」雲影不以為意地輕輕笑著。她這個兒子就是太聰明,加之家境優越,竟養成他目中無人的紈褲性子。
「是!」飛星點點頭,慢慢陳述剛才的事情。
「逸兒,听說你熟讀四書五經,那為師今日抽背幾段如何?」牛師傅要開始第一課。
「徒兒雖對四書五經記得滾瓜爛熟,但它上不能抗兵殺敵,下不能養家糊口,不知這些學來何用?」風清逸反問。
「小子狂妄!四書五經可以正心志,辨明道,遵禮法,明大義,解疑惑……」牛師傅開始滔滔不絕。
「既如此,徒兒有一事不明,孔聖人說‘男女授受不親’,專講男女大防,為何《詩經》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或雲︰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孔聖人讀罷竟還稱‘三月不知肉味’。唉,這前後不一,自相矛盾,實教徒兒‘悠哉優哉,輾轉反側’。」
一席話問得牛師傅滿面通紅,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飛星學著風清逸好學不倦卻迷惑不解無可奈何的樣子,也有幾分相像。
「夫君,瞧逸兒這鬼靈機的樣子,哪是師傅考他,分明他考師傅嘛!」
風懷古極力忍住笑,嚴肅地問飛星︰「那後來呢?」這也不至于把牛師傅這樣好修養的人給氣跑了吧?
「後來,牛師傅便道︰‘既如此,咱今兒個就不背書,做做對子,如何?’少爺當然答應。牛師傅隨手翻了幾下書冊,說︰‘這出自《水經注》,你听好︰石寶寨,兔走魚游!’少爺便月兌口而出了一句下聯,」看了兩位主子一眼,見他們正聚精會神地听,便緩緩道︰「牛家院,豬肥馬壯!」
「撲哧!」雲影把剛喝的一口茶全數噴在了飛星身上,倒在風懷古懷里笑道︰「絕對絕對!這倒挺貼切的!」在她所認識的西席先生中,幾乎都是君子固窮的清灌長者,惟有這牛師傅與眾不同,大月復便便,肥肥胖胖,哪有半點讀書人的樣子,活像個鄉下土財主。
風懷古輕拍著她的背道︰「逸兒實在可惡,仗著幾分小聰明,便這般羞辱老師,我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想那牛先生也是地方望儒,三年進士,滿月復經倫,學富五車,只因無意仕途,才退居鄉里,著書立論。如今肯出山教授逸兒,無非是看在我的薄面上,現今哪有不氣之理。以後,還有誰敢教這個小子呢?」唉,又得登門道歉,只盼這位牛先生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才是。
「夫君,逸兒絕頂聰明,別說四書五經,便是其他經史子集、秩史雜文,他也是過目不忘,無非是小孩心性重了些。」雲影軟言相慰。
「就因為他這性子,我才不放心。沒听牛先生說嗎,讀書可正心志,辨明道,遵禮法……」
「夫君……」雲影拖長了聲音撒嬌,她也不想听這些長篇大論,「話雖如此,可古往今來的讀書人無非沖著那兩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一旦得償所願,什麼禮義廉恥,還不統統拋諸腦後。再說,咱家雖談不上大富大貴,倒也豐裕,並不需要逸兒為官為臣來光宗耀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