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提這件事了,爺爺女乃女乃不喜歡,文莞也不喜歡。這時間大人都不在,我不好留客,請殷大少先回,我自會轉告你曾到訪。」
「文莞真不在?」
他刺探的眼神看得她好不舒服,她故作輕松道︰「要是她在,我就不會在這兒發呆了。殷大少,你請回。」
蟬聲噪噪,殷品堯與文莞就這樣對立在院子里,菜田里的毛蟲已經爬到樹底下去。
天空亮藍,微風輕揚,菜苗與小草隨風搖動,小屋樸實,卻也雅潔有致,而她……一點也沒有請他進屋的意思。
「如此盡責的門神,相信文莞絕對放心。小兄弟怎麼稱呼?」
「我?」忘了替自己另取別名,一時語塞。
他眼底含笑。「咬到舌頭了?」
文莞沒好氣地說︰「小草。」
「小草?很特殊的名字,不過……你似乎對我有成見。」綜合上回與今日的態度,他十分確定。
「沒有啊。」這謊說得很不自然。
「你的表情全告訴我了。」
下意識她兩手觸及雙頰,掩飾自己外顯的情緒,一時竟忘記手上沾了土。「你……誤會了。」
「這麼說是你本性別扭,對誰都一視同仁?」
別扭?她沒這麼放不開。她氣呼呼地兩手環胸︰「你才虛偽,你又不喜歡文莞,還跑來假意關心,未免太做作了!」
「誰說我不喜歡她?」
見她臉上沾了塵土,他輕輕替她拭去。
呃,他在干嘛?太……親昵了!她愣了下,吶吶說道︰「文莞。」
他搖頭。「我沒說過這話。」
「有。」居然在當事人面前扯謊。「你對她凶巴巴,不許這樣,不許那樣!你是供她吃住,可你說過討厭小孩子,所以,你才對她不耐煩。」
他只記得曾對品軒說過這話,威嚇他用的。想不到無意間讓她听到,衍用己身,居然記掛到現在。
嗯,傷腦筋!
「小草,你好氣憤,難道是親耳所聞?」
話到這兒,他已經肯定她是文莞,而且,對他極度沒有好感。
「我……當然不是!是文莞告訴我的。」
「想必文莞有一副好口才,令你感同身受。」他似笑非笑。
她小心地、慢慢地說︰「殷大少,她感謝你對她的大恩德,她會銘記在心,但是,希望你不要干涉她。」
他淡笑。「這可難了。」
「你……」
「小草,既然事情與你無關,我多說也無益,不過,你的確令我印象深刻。」他飽含深意︰「我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後會有期。」
送走他後,文莞便下定決心,此後翰匯莊的事全由爺爺女乃女乃出面即可。後會有期?不,她一點也不想,真的,一點也不。
***
遠遠便見爺爺女乃女乃兩面包抄在教訓一位年輕人,文莞意會而笑。「唉,這場景好久沒見,今日竟又重現,誰哪來那麼大的好奇心?」
初時男子大意輕敵,嘻嘻哈哈像玩游戲,時而嘲弄,時而故意指點。但他主意打錯了,兩位老人家只是久沒練習,活絡一陣四肢便靈活,畢竟幾十年的老默契了,一人竹掃帚橫劈,一人釣桿下擊,配合得天衣無縫。
看吧,情勢大逆轉,擊中幾次,男子吃不消,只得抱頭告饒。
「我孫女兒不嫁干你屁事!你竟敢大搖大擺來窺探!」程爺爺大聲叱喝。
男子吁喘道︰「我……沒有惡意。」
又中招了!
「有惡意還得了?我孫女兒豈不讓你們論成四不像!」程化揮起手中釣桿,朝空甩兩下,準備再次出擊。「多說無益,看來我得打掉你的歪念頭!」
男子趕緊退了兩步。「喂,我表示關心不行?」
「算哪門子關心,一個個都來譏笑。」程化可不輕易饒過他。
程女乃女乃見狀,道︰「老伴,讓他知道厲害,殺雞儆猴,看誰敢再來!」
噪然,又是一個好奇而來窺視的無聊人士。
不是文莞玲瓏剔透、聰明過人,而是對她女子奇的小伙子時有所見,那些人的好奇出自戲謔,好煩人!
這小子也太不中用,怎麼招招都中?她爺爺女乃女乃又不是武功高手,這樣也躲不過……怎麼這麼笨,起碼也該保護自己……啊,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她趕緊跑過去。「別打了,都別打了!」
熱戰方酣,二老停不下手。
文莞猛吸氣大喊︰「不許打了!」
二老雖停手,仍緊握手中武器。
「都住手,打傷人怎麼辦?有理變無理,怎麼說都站不住腳。」搶下二老手中武器。「你們啊,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孩一樣,老小老小,真是一點都沒錯。」
背,真背!男子挺直腰拍拍身子,一口悶氣無處出。家訓中除了不欺女子,大堂哥殷泊胡也教他要敬老尊賢,是以不敢還手。
殷品軒無意間知道了文莞未嫁之事,天下間有這種女人倒是頭一次听過。
不把姻緣當回事,當真不怕鄉里間的蜚短流長?文莞若是悍婦倒無話可說,但听大堂哥說她秀麗溫婉。
秀麗溫婉?自力更生?什麼樣的女子不求人,像那位寡婦葉韶?他不禁從鼻孔哼出氣。想來極有可能,文莞小時候就得理不饒人,大了還不咄咄逼人?
當年那一摔令他嚇破膽,額頭上的疤雖隨著年月變淡,記憶也跟著模糊,但殘留的意識對驃悍的女人便不存好感。文莞又勾起了他的劣根子,那點探求的血液在鼓動他,所以解了門禁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窺視印象中蠻不講理的女孩。
世間事就是那麼邪門,兩次貼近那面牆都讓人抓個正著。
八字不合!
歲月星辰移轉,也滅不了這里的煞氣,兩次來兩次帶傷,邀天之幸,他皮厚肉粗,否則傷得更慘!
不只是那女娃兒凶,這一家子都是土匪強盜!
殷品軒理理狼狽的衣容︰「要不是敬重二位老人家,我才不會站在這挨打!」」打得不冤枉,阿莞,這小痞子沒安好心!」程女乃女乃最凶,馬上搶白。
殷品軒立刻反問︰「失禮了,請問什麼叫不安好心?」趁機偷瞄身旁的文莞,嗯……好順眼,太順眼了!像在哪兒見過?
他瞄她,文羌也正眼瞧他。原來是討厭殷品堯的那位年輕人。「你目的何在?」
「說啊,臭小子廠程女乃女乃又凶了句。
文莞出落得如此秀麗,看得殷品軒是目不轉楮。「你是文莞?」
文莞懶懶地點頭。「是的,有何指教?」
他發出驚嘆︰「女大十八變呀!」
哼!他語氣仿若童年時的玩伴,她只見過他一面吧?
「少套交情,人見過了,打也挨了,心滿意足的話趕緊走吧!一會兒爺爺女乃女乃再追打,我可不攔阻了。」
他腦中一閃。「我想起來了,你是葉寡婦身旁的小兄弟,而你居然是文莞!」
其實並不是有那麼多吃飽沒事干的閑人打攪,只是譏諷口吻與嘲弄的眼神令她不快,就算她不在乎,多少也有些氣惱。
「如雷貫耳是吧?見著了本人間下必然覺得三生有幸。」她撇過臉。「不速之客,恕不遠送。」
「我是從翰匯莊來的。」開始便處于挨打狀態,如今抬出莊號來,總該听他說幾句話吧?
她回首,端詳他的臉,右額上淡淺的一道疤,讓她倒吸一口氣,由淡然轉而訝異。「殷品軒!」
***
十年前
矮牆上掙出紅艷的果子,結實累累,似乎伸手便可觸及。
男孩兩手掛在牆上,兩腳黏附著牆往上蹬,眼看就快翻過牆了。
「好不要臉的小偷,明日張膽的真可惡,居然一清早便偷李子,無恥!」女孩清爽脆亮的嗓音,句句責罵著他。
偷?想人前人後被尊稱為小少爺的他,豈會為了不值三文錢的酸果子作賊?這女娃兒忒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