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杜緣箏望著抿後不語的何夢樣。剛剛在音樂教室里,她才覺得自己與他走得更近了,怎麼一出音樂教室,兩人又回到原點?
何夢樣溫煦一笑︰「現在的學生,愈來愈古靈精怪了。不過今天的確是很美好的回憶,對不對?」
「可能大概也許應該吧。」杜緣箏隨口敷衍。她不知何夢禪的「美好回憶」,指的是音樂系設計的關卡很好玩?還是他倆今日真正像一對戀人,在從學生面前大大方方地接受祝福?
小丫頭鬧別扭,何夢禪一眼就看出是什麼原因。不是他不夠熱情坦白,他也想敞開心胸接受新的感情,他也很努力想忘記過去。只是,在校園內,一個三十幾歲的講師,一個稚氣的高二女生,他們又能怎樣?
走到蓮花池前,何夢禪問︰「再過完一學期,你就升高三了對不對?」
「嗯。」杜緣箏點點頭,她真希望自己快點畢業。
何夢撢凝望水中殘荷︰「當學生時覺得日子難熬,當了老師又覺得時間過得快。看著學生們人學、升級華業,一屆又一屆,歲月真像是飆快車。緣箏,你大概很快就可以拿到大學畢業證書了。」
杜緣箏好奇地望著何夢禪︰「時間過得快,你跟她,又有幾年沒見面了?」
何夢禪頗感訝異地看著緣箏。這丫頭問得太突然,讓他一時忘了要回答。
「何大哥,你不能不承認那是你心里的傷。」杜緣箏一臉嚴肅。「你不想提起過去,那就代表你釋懷了嗎?錯,是你沒有勇氣面對。」
他這做老師的人,第一次被個高中女生教訓。何夢禪倒覺得很有意思。
杜緣箏在池畔坐下。「你總是跟我說一切都過去了,但我知道那根本不算‘過去’,你一直在傷心,表面上卻裝作沒什麼。就好像傷口的表皮愈合了,里面的肉卻在潰爛,如果不狠心剪開表皮、挖掉爛肉,你永遠也好不了。」
何夢禪露出苦笑︰「你是要我丟掉過去一切,這樣我心里才會好過嗎?箏,清泠她不是爛肉,我無法將她從我心中挖掉。」
原來何夢禪深愛的女孩就是凌清拎,難怪他在收到她的禮物時,臉色會那麼蒼白。
「我又不是說她是爛肉。」杜緣箏急得跺腳。「我只是希望你心痛的時候可以跟我說,不要用完整的表皮遮蓋創傷,讓人以為你沒事。認識你一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前任女友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我送你那本簿子的時候你不說?你還把我當陌生人嗎?」
何夢撢憐惜地拍拍緣箏的頭。這女孩是天真了些,讓她知道凌清泠的存在那又怎樣?她能幫助他忘了凌清泠嗎?
「我已把一切都當成過去,」何夢禪喃喃低語︰「我試著重新開始,真的。」
杜緣箏站了起來,熱情地挽住何夢禪的手臂︰「何大哥,你放心,我會以一個醫生的慈悲心和才能,替你治好舊傷。」
何夢禪相信緣箏將來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一個漂亮可愛的獸醫。但,獸醫如何治好一個人心里的傷?
「我們到園游會那邊去吃點東西吧。」何夢樣假裝打個噴嚏,很自然地以被緣箏挽住的那只手去掩住鼻子。緣箏的手一松開,他便往園游會的方向走去。
何夢禪不是不想讓緣箏挽住他的手,只是在校園內,他害怕這樣的舉動會引來流言蜚語。而並不在這里念書的緣箏,自是鮮少有機會听見這些傷人的惡意批評。
杜緣箏沒有發現何夢禪心中有所顧忌,很快樂地過了一天。
回高雄時,她疲倦地靠著徐胤書的肩上入睡。
而一整天都被忽略的徐胤書,看著緣箏手上牢牢握著印有「情人證書」的卡片,心中很不是滋味。
第六章
開學了。學校里各年級、各科系的學生都在忙。
新學期開始,有全校所有班級都要參加的軍歌比賽、有藝文競賽,和畢業演唱會的表演征選;三年級要畢業旅行和公民訓練,二年級要開始嚴格的訓練和考試篩選出適合參加全省農科技藝競賽的選手,一年級要安排校外參觀;各社團要在校內發表成果,花藝社要校外展覽。
徐胤書很「不幸」地被公推為班上軍歌比賽的指揮。他班上的同學常被教官批評為「得了躁郁癥的過動兒」,在練習變化隊形的時候,大伙常撞在一起,然後沒完沒了地大笑,直到教官從教官室的窗戶探出頭盯著操場看,這群「二二六六」的學生才會閉嘴。
放學後,徐胤書跑到宿舍沖熱水澡,一邊洗一邊和隔壁浴室電工一的班長抱怨學校為何年年要舉辦軍歌比賽。
「反正國慶日又不能去總統府表演,而且我都快被班上同學氣死了。」徐胤書大吐苦水。「班上真像一盤散沙,只有玩的時候才團結。」
這所學校舉辦的軍歌比賽分為動態和靜態合唱,其中在動態的合唱時,每個班級都挖空心思設計復雜的隊型變化,但表演出的結果如何,除了要看指揮者的技巧,所有成員的默契和配合度亦是最重要的一環。
「我們班上才慘,要排五個圈圈,結果同學總是排成三角形。
我糾正他們時,還有人說︰‘又不是參加奧運,干嘛排圈圈?’真是氣死我了。」電工一甲的班長也不停抱怨。
洗完了澡,徐胤書回到宿舍內,只見緣笛趴在一堆稿紙上專心地編寫著專騙女性眼淚的動人文章。學校的校刊每學期出版一次,加上輔導室負責出刊的心橋心語、縣內每所學校都要訂閱的高縣青年,這些都是杜緣笛大展才華、吸引異性青睞的利器。
寫完文章,杜緣笛又開口大唱軍歌,響亮地一句︰「男兒立志在沙場……」立刻讓徐胤書頭皮發麻。在練習時他已被「金戈揮動耀日月」給攪得七暈八素,回宿舍還要听緣笛在那「鐵騎奔騰撼山崗」!徐胤書受不了,在天花板還沒被震垮之前,就逃出寢室,站在走廊上喘息。
雖天花板沒真的被震垮,但他已頭昏腦脹。
「就不能唱柔情一點的歌曲嗎?茉莉花也好。」徐胤書想像著一群雄壯威武的軍人,大伙雄姿英發、精神抖擻,指揮口令一下,所有人一致唱出茉莉花的歌謠,忍不住笑了出來。
突然,徐胤書的耳畔響起「你把我的女人帶走」的歌聲,便往長廊的盡頭看去,普通二的學長鐘思正站在廁所門前大唱「你也不會快樂很久」,徐胤書連忙沖向樓梯間,火速逃離宿舍。
再有第三個人來煩他的話,他肯定會崩潰。
徐胤書走到女生宿舍前、花藝社成員常聚集的大樹下,正覺得耳根清淨,籃球場上又傳來食品三在那「一、二,一、二,向左轉走!」的呼口號聲,讓他不禁輕呼︰
「天啊,這是誰造的孽啊?」
這句話是畜牧二學長的口頭撢,每當老師給學生規定又多又難寫的作業,或者在考試完學生希望老師在申論題方面多給些分數而老師不肯時,就會有人如此大喊。
「誰欺負你了?」杜緣箏剛從女宿舍走下來,她手上拿著兩個烤地瓜。
看見緣箏,徐胤書煩躁的心情才轉為愉快。「學姐,你來的正好,我快被一群金鐘歌王歌後給弄瘋了,可不可以拜托他們停下來休息?」
鐘思的歌聲自男生宿舍傳來,徐胤書和杜緣箏都听見了。
「听說他也參加畢業歡送會的征選。」杜緣箏聳聳肩︰「希望他不要又是唱那一首,我再多听幾次,可能會引發羊顛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