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土十年,栽種十年,第一階段計畫才剛進入完成階段。
「這育土十年名為宰相提出,實為王姊授意,我還記得她說過,糧食乃國家大根本,民可十日無衣蔽體,卻不可十日無食飽身。」
「這是陛下的真知灼見,糧食靠外來總有風險,若海上輸往運來出了點差池,國內糧食存量便告急,不如從國內求一個根本解決方法。」她父親掌管農事,在父親猝然辭世後,她便接手父親未完的遺願。
如果沒遇著阿菡?玄貘多不敢想像,那麼,他就沒法體會忽悲忽喜的熾烈狂情。
如果沒遇見阿菡,共度此生的,應是莞泠兒。也會是相知相惜伴侶,就少了點情愛的沖動,就如同王父對王姊生母的情感,恩情多過愛情。
但是,他遇著阿菡,五丈原上,蔽體咒一下,他心痛的移不開眼。玄貘要鬼差問邊,玄貘要閻王留人,就算白費氳回又如何?
這世上只有一個妲己、一個阿菡,一個那樣孤絕女子,所以,他耍賴胡鬧,他裝瘋賣傻,就只想把阿菡那顆心給哄軟偎暖。
玄貘給得起,一如王父對王母的情意,寵疼得沒天沒理。
在這段相處時日里,他依阿菡,阿菡又何曾不依他了呢?阿菡也寵他,任由他胡鬧耍賴,任由他賣傻裝瘋,任由那個氣度昂藏的玄貘,平凡得是只阿貓阿狗。
他眼眉燦笑,開懷不已,夫復何求了?
才分開十天,思念濃密,無時無地,不分心記掛那曾揚眉謔笑天下人的冷漠麗容。
如今,麗顏逐漸溫熱,也是阿菡願意交心,玄貘定不負她。
「玄貘?」
他失神,莫非是為那阿菡?
莞泠胸口問疼。那麼顯明的情愛,是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的痴狂。
莞泠錯失了。
或許,從未開始,也就無所謂的結束。
但是,玄貘真從未對她動過喜愛心念嗎?
莞泠不願相信。
「王姊多虧有莞泠兒,莞泠兒不僅育土,還發明了騰雲排車。」
「你在花瀲城坐過?」她按捺心湖波濤,眼眶不禁濕潤。莞泠始終以為,等他出海累了,等他看遍三千大千世界,他終會回到她身邊來。
「咻……呼……就像乘風飛行,你不愧是玄玥最佳的匠才。」
「過獎,騰雲排車也還在試驗階段,尚未發揮最大功效,若試驗成功,可移至玄玥東北的丘陵山巒地帶,成為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莞泠兒真是鬼斧神工。」
「怎麼今日來,也不派人先通知我?」
「有件事想早些跟你說。」
「也不急于此時,芙茜快開,我會回玄玥,到時就能見面。」
「我從東霖帶回的女子,她是阿菡,也叫妲己。」直接切入正題。
「你信上已提過。」莞泠兒腦袋轟隆,猜測終不如親耳所听。
「對,西島巫女之後,不論她是妲己還是阿菡,在我心里都是一個樣。」眸底飛笑,甜蜜得要惹蒼天嫉妒。
「一個你愛的女子。」莞泠兒心底難受,玄貘可知,他們青梅竹馬多久,她便愛了他多久。
「正是。」玄貘沒有逃避,這也是得先見莞泠兒的原因。
「那麼我呢?玄貘,你心底從沒有我?」是否先付出情愛,就注定佔了下風。
「武大,退下吧。」他和莞泠兒走到樹蔭底下。
「三年多前,應鐸外灘送別,你說的,不過是戲言?若是玩笑,你不該說,不該挑起我的期盼。」
「對不起,莞泠兒,是我辜負你這些年來對我的情義。」他當初也是有感而發,如果,莞泠兒是他伴侶,也能相敬如賓,就少情愛的沖動渴望,而那並非愛情。
「為何非得辜負我?」
「對不起,不是男女間的情份,也會是知交情誼,我一直都記得那段青梅竹馬的年歲。」
莞泠悵然。
「仍是厚重情意,卻不是我要的。」
「莞泠兒……」無論如何,此生必是負她。
莞泠已動心,他卻情未起。
莞泠兒淚落滿臉,偎入他懷抱,這寬廣懷抱,永遠不會是她的。
永遠,永遠,都不屬于她。
她攬下他頭,一吻。
別了,別了,多少年的青梅竹馬,就多少年的愛戀情意。
別了,別了……
從未開始,也就從未結束啊!
※※※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阿菡與玄貘正好二十七秋不見。
迎曦樓里,阿菡放下趕制好的新褲衫,發起愣來。
思念如潮水,滔天撼地,沒玄貘在身旁打轉,總覺得不對勁。
「綠荷,請武三備妥船只,我到東南列嶼找貘貘去。」一日一信,阿菡仍覺不夠。
新衫才制成,她就想看到他。
麗顏揚笑,靨容如花。
幣念深植,很難放舍。
「貘貘呢?」才踏上東南列嶼,阿菡便胸口惶惶不安。
武大刻意擋住,言語閃爍,希望阿菡姑娘沒看到左前方。
「快說,武大。」武三也急了,主子人呢?
武二也隨來。
阿菡四處張望,沒想到落入眸底的,竟是這般不堪。
「她是……莞泠兒,這就是你得先見她的原因。」
玄貘抱那女子,玄貘也吻那女子。
阿菡一直以為,他的懷抱只給她,他的親吻也只給她。
玄貘放開莞泠兒,擋住莞泠兒的視線。
阿菡麗顏幻出魍魎陰邪,玄貘不要其他人看到。
「阿菡,听我說,不是你看到的這樣。」玄貘奔向她。
「那是怎樣?」麗顏冷如鬼魅,手握叱閻羅劍。「我容不得人負我。」
就因為不容人負她,阿菡冷凝一身,除了阿娘妹妹的血緣天性,她寡情寡義、冷心冷性,免得一旦身為眼中人的難堪,那會讓她生不如死、任她幻化魍魎。
「我沒負你,絕不負你。」就算負盡天下,卻不負她,打從五丈原開始,玄貘就打定,救她、疼她、寵她。
一見情深也好,金風玉露也好,就非這個輕易對己身呢念蔽體咒的孤絕女子不可。
「阿菡姑娘,先冷靜,听听少主怎麼說。」雖然,武三也不贊成主子移情別抱。
「武大、武二、武三你們帶著莞泠兒退開,沒我吩咐,不得靠近,否則,格殺勿論。」玄貘最重的命令,他和阿菡兩人間的事情,不容他們插手。
阿菡笑里淒寒,眸眼滴血,撲落粉藍長衫,點點紅漬。
蒼天黯然。
「阿菡。」血淚已染紅她前襟,叱閻羅劃裂玄貘左臂,他沒有退縮。「不要傷害自己,你見到的並不是真實。」
阿菡無法揮轉叱閻羅。
斬殺玄貘,又如何?
她碎裂的心,再無法復原。
她血淚蒙眼,笑得淒苦,莫怪乎是成全阿娘。阿菡懂得,心也碎盡。
身懷道法,必有高傲性情,若所托非人,殺了對方又如何,還不是輸去自身。就因為失去驕傲、失去自己,要對方走上黃泉道路,又能怎樣,眷戀給了便給了,阿娘過不了自身那關,阿菡又何嘗過得了呢?
當叱閻羅往玄貘周身化出千萬劍形,他連動都沒動。
「我是來向莞泠兒請求原諒的,她給我的情意,我承受不起,阿菡。」他眼底悲傷,為何她不信。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狡辯。」血淚落得猛凶,她多想信玄貘,如果沒看見方才那幕就好。
「夠了,別再哭,你打算哭瞎自己?那你往我手臂再多劃幾道口子啊。」玄貘往她靠近,叱閻羅仍在他周身變化萬千劍形。
虎虎風生。
晴空變色,烏雲籠罩,閃電劈天,雷聲巨轟。
玄貘瞥見武大、武三靠近。
「滾開,你們還當我是主子嗎?」玄貘飛身,以掌氣掃開那欺近阿菡身邊的死士。「你們傷阿菡,就等于傷我。」
武大、武三頓收拳腳,往兩旁閃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