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小姐請你到她的房間去。」她甜甜的笑著說。
「好,謝謝,我知道了。」他走上通往樓上的樓梯,慢條斯理的拾級而上。他面上看似平靜,其實心里緊張得不得了。葉明珠的反應一定很激烈,他若向她表明想悔婚,無異是引爆一顆炸彈!那種殺傷力之強大,是可想而知的。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一路上他早在月復中盤算著如何向明珠攤牌,他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練習,務期能獲得她的首肯,讓他們往日的一段情付諸流水,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他走到她房間門口,輕輕叩了三下。
「秉忱嗎?進來。」是明珠嬌女敕的聲音。以前曾令他著迷的聲音,如今對他已毫無吸引力。
他推門進去。看見她正坐在靠近陽台的落地窗前,白紗窗拉得開開的,遠處的夕陽余暉盡收眼底。
「秉忱,過來。」她拍拍身旁的沙發。
他過去坐下,一邊禮貌性的詢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她睡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時差令我頭痛得像要裂開一樣,真難受!」
「忍耐幾天,就調整過來了。」他說。
「秉忱,」她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神態慵懶,眯著一雙杏眼,好似一只撒嬌的波斯貓。「我到倫敦去了二十多天,你想我不?」
他考慮了一會兒,竟不知如何作答。說實話,他寧可她一去就是三年五載,無形的解決了他們之間的事情。如果說他希望她回來,也不過是想趁早將他們之間的問題做個了斷。
他沒有忘記今天是來向她攤牌的。
「咳。」他輕輕咳了一聲,清掃一下嗓門,才說道︰「明珠,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下……」他竟有些怯場,一時之間接不下去。
她笑得極甜︰「好啊,你說。」她還以為遠奔倫敦之計奏效,他緊張了,立刻來和她商量訂婚的日期。
「我……我覺得……」他真沒用,支支吾吾的,還算男子漢大丈夫嗎?他在心中暗罵自己。
「你覺得怎樣?」她沉醉于他屈服在她裙下的滿足感,心情是愉悅的。她想只要秉忱再開口求婚,她就不再刁難他。她丟下他一人獨自跑到倫敦去二十多天,他一定過得慘兮兮的,就算是處罰過了。
「明珠,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的個性合不來……」唉,他為什麼這麼沒用!拖拖拉拉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為什麼不干脆說一句︰我們兩個人吹了!多簡單明快呀!
她為之一震,背脊坐直了瞪著他。這可不是她所期待的話呀!她沒好聲氣的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珠,我的意思是把兩個個性不合的人綁在一起,是一件悲劇!」他這麼說。其中的含意讓她自己去推敲。
她果然馬上翻臉,她不是一個會壓抑自己內心感受的人,心中存不下半句話。她怒不可抑的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訂婚了?」
「沒錯。在悲劇沒發生以前,做補救還來得及!」他說得斬釘截鐵。把話說出來之後,就簡單多了。
「悲劇!你居然說和我結婚是悲劇!你……史秉忱!你這一個混蛋!」她氣瘋了,顧不得她千金大小姐的身分,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嫁給我是悲劇!對你而言是個悲劇。」
「你這麼說來說去的有什麼兩樣!」她氣急敗壞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可沒有這等好風度,心平氣和的與他並肩而坐。「你滾!你給我滾出去!你不和我結婚,是你的損失,而我可無所謂!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你滾!」
秉忱這下子才放下心來。他的目的已達成,即使被罵得狗血淋頭,他亦毫無怨言。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立時起身告辭︰「明珠,既然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那我告辭了。再見!」
她這時更感到挫敗,自尊心遭到嚴重的打擊!他居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好似擺月兌了一個討厭鬼!她……她葉明珠曾幾何時遭人如此糟蹋過!她氣得暴跳如雷︰「你給我滾——」
秉忱識相的退出房間。他反手掩上房門不到幾秒鐘,門板忽受到一個重擊,然後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于耳。唉!她的房間又要重新裝修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走下樓去。
離開葉家後,他的心情暢快無比。他對如意總算有個交代了。
他一路上不住的吹著口哨,晚上一定要帶著如意去大肆慶祝一番。
※※※
秉忱心滿意足的和如意一起共進傳統的法國菜。
這一家專賣法國菜的餐廳,開幕至今已有二十年了,能持續到今日,可見店主的經營方針是正確的,他嚴謹的堅持著「傳統」法國式風格。
不僅菜式遵守傳統的法式料理,連餐廳的布置也散發著法國式的慵懶與優雅。白色深垂的蕾絲窗簾,黑壓壓的一架大鋼琴,和一座有扶手的回旋梯,相當富有羅曼蒂克的氣氛。
如意第一次吃法國菜,不懂得如何點菜。
秉忱理所當然的代勞。他先點了兩份洋蔥湯,又替她要了一份配上黑菌的鵝肝,自己的則是煨了大蒜和起士的蝸牛肉。至于主菜部分,兩人都是法式的菲力牛排。
秉忱吃蝸牛肉時,只見如意一直在瞪著他看。他笑著問︰「是不是想試試看是什麼味道?」
她瞪著他盤子里肥肥圓圓的白色蝸牛肉,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品嘗一口。她看過背著殼爬行的蝸牛,從沒見過赤果果的蝸牛尸體……她感到一陣惡心,連忙搖了搖頭。
他微微一笑,沒有再邀她嘗試蝸牛肉的風味。
她吃著自己的鵝肝,美味極了。還好他替她點的不是蝸牛!她實在鼓不起勇氣去吃它。
酒足飯飽之後,他們結完帳離開。
上車之後,秉忱問︰「你想去哪里?跳舞?看電影?」
她想了想,說︰「去跳舞。」跳舞的感覺比較好。電影院不僅空氣不好,氣氛亦不佳。
「好,就去跳舞。」他發動汽車。才走了一小段路,車上的行動電話響了。他伸手去接電話,湊在耳朵邊「喂」了一聲。
「秉忱,」史念祖的口氣很不好。「你到底是怎麼搞的?明珠好不容易從倫敦回來,你一下子又跟她鬧翻了。你現在人在哪里?我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
他看了如意一眼。「我現在和朋友在一起。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我打電話干什麼?你和誰在一起?」史念祖的怒氣越來越明顯。
「一個朋友,你不認得的。」他只好支吾過去。此時不宜讓如意曝光,否則父親的反彈會更大。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朋友,你立到回來見我!」史念祖十分威嚴的下令。
「爸爸,我現在不方便……」
「不方便什麼?你卻不知道你闖了什麼大禍出來?葉慶松打電話來指責我教子不嚴,說你要悔婚,讓他們葉家顏面掃地!反正你立刻回來見我再說!」他說完卻掛斷電話。
如意一旁听著,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听秉忱很為難的跟她說︰「如意,我送你回去,我們今晚不能去跳舞了,我必須立刻回家見我父親。」
她只得點點頭。不然她又能如何?
※※※
史念祖坐在他的書房里,面色相當沉重。葉慶松的措辭很難听,使他一時之間很難加以反駁,一口氣只好硬生生吞入肚子里。本來事情一切進展得相當令人滿意,眼見就要結成兒女親家了,不料卻變成如今這種局面!他強忍任葉慶松給他的屈辱,扼腕嘆息!若不是看在葉慶松富甲天下,又是他們旭日集團的大股東,他豈肯白白的受這一口鳥氣!算了!一切以利益為前提,大丈夫能屈能伸。史念祖不愧是叱吒商場的大人物,不但識時務且知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