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手指順了順她糾結的發絲,然後松開了她,他睨著眼前那張又笑又淚,甚是狼狽的臉蛋,誘哄著。
「我在這里,你安心睡。」
張著圓目,她螓首,下一瞬卻咳了起來。
他蹙眉,拍了拍她背心。
「醫生剛走。他交代過你必須好好休息,你想早些出院就該听話。」
不由分說地將她輕壓回床上,他側目看了看點滴軟管,然後檢視了下點滴流速。
江青恩仰臉,注意到了他清逸眉宇間流露的疲憊。
她勉力伸出仍虛弱的手,握住他手臂,那樣的執念,讓他視線轉回她臉上。
見她瞪著大眼,目光毫不掩飾地定在他臉龐上,他哂笑,難得幽默。
「怎麼,冰涼的濕地板睡太久,現在不習慣睡床了?」
他反手握住她手心,長腿勾來一旁椅子,落坐在床邊。
她仍是直勾勾地看著他,看得他心一軟,無奈嘆道︰「好吧,既然不想睡那就不睡……來聊天吧。」
頓了會兒,他柔和臉色驟沉。
「就先來告訴我,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江青恩一愕,張口就要說出洪千玟的名字,卻在下一刻想起她傷心的淚顏。緩緩垂下眼睫,不看他了。
「嗯?怎麼說起這件事,你就變了神情?別告訴我你是自己昏倒的,我想不會有人在昏倒前,還先在門口擺上「清潔中」的標示立牌。」
他俯臉審視她復雜的神色。
她淡淡看他一眼,嘆口氣,擺擺手表示自己想休息。
黑眸一眯,他冷冷道︰「好,就休息。」
他挺起身子,雙手交抱胸前,雙目閉合,像是打定主意用這種坐姿陪她入睡。
江青恩在心中舒口氣,斂下眉眼,思量起洪千玟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好半晌,身旁男人突然出了聲,將失神的她喚回來。
「你大概沒發現,公司每個樓層都有攝影監視系統,每天出入的人員有哪些,攝影機可以完整捕捉,我想我只需要調帶子出來,便能知道進出過那個洗手間的人有誰。」
範碩惟眼睫一掀,慢條斯理續道︰「我看……我把那些人通通找來問話好了,也或者……可以請警察幫忙,我想他們應該很樂意為自己多添一筆優良事跡的。」
面龐無波無瀾,像在說著無關自身痛癢的事。
江青恩瞪大一雙美目,菱唇噘了噘。
「想告訴我答案了?」
範碩惟傾前身子,邃亮深目有著探究意味。
垂下螓首,她表示想要紙筆。
範碩惟起身,抽了置于一旁西裝外套里的筆,遞給她,連帶將自己的掌心也奉上。
「我身上沒紙,就寫手心吧。」
對方不是故意的,不要追究好嗎?
「無論有心或無意,我都不能不追究,因為誰都不能保證類似的事情不會再發生。公司職員不算少,我不能讓大家面臨這樣的危機。而且就算我不追究,這事遲早會傳出去,你說,大家能放心的與害你受傷的那個人繼續共事嗎?」
範碩惟正色道。
江青恩明白他的考慮,內心陷入掙扎,其間,她又咳了幾聲。
「你才剛醒來,先休息吧。」
他拿回筆,拉來被單覆在她身上。
「過幾日你身體情況穩定了,再來討論這件事。」
他坐回椅子上。
她點點頭,但那一雙眼仍骨碌碌看著他,五指握住他腕節。
他笑了聲,把她的手捉回被單底下,自己的掌心隨著探入被單下,用著不傷她的力道緊握住她手心。
「我也累了,快睡。」
見她起長睫,他才緩緩合眼。
——其實,他已猜到那人是誰。
第11章(1)
她氣色和精神好多了。
她長發被他梳理得整齊,靜坐在病床上,她有滿月復心事,卻不知從何說起。
男人一臉清爽,坐在床的一側削著只果。
見他眉宇舒展,襯衫筆挺,再想起前幾日他一臉頹廢的模樣,她不由得笑了出來。很難想象,前幾日的他為了時時刻刻在她身邊照護她,先是把來探望她的媽媽和妹妹趕回家,然後就真的一個人守在病房。
當時他發絲凌亂,身上衣物皺得像剛從腌菜桶里撈出來,下巴一圈暗青胡渣,眼白處盡是紅絲,和眼前這神態爽朗的他,簡直猶如兩人。
最後是她受不了活像流浪漢的他,逼著他回去洗澡,他才有現在這樣的清朗豐采。臨走前,他還陰陰開口︰「像流浪漢?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這樣的?你要是再不懂得保護好自己,讓我擔心,我以後就天天這副模樣。」
「想到什麼?」
男人削果皮的動作未停,只是抬睫覷了一眼她的笑臉。
江青恩看著他,側過身子取來擱在一旁櫃上的紙筆。你不忙嗎?
「忙,但你比較重要。」
他說得雲淡風輕,惹來兩朵紅雲在她頰上逗留,下一秒,他又冷冷道︰「你以為我有幾個心髒可以再讓你出意外?」
人就是這樣,總要受過教訓,才明白某些道理。例如,再忙的公事,也比不上心愛人兒的平安健康。
她嘆了聲,動筆︰其實讓我媽和我妹來就可以,公司事情多,你應該回去處理才是。
「我交代陳顧問了,他無法處理的會電話通知我,你不必擔這個心。」
丙皮很長,刀子繼續向前推。
江青恩靜謐謐凝注他,忖度著接下來的話。
「你有話想說?」
察覺她意外的沉靜,範碩惟將只果擱回盤中,放到一旁矮櫃上。
她咬咬唇,寫出考慮多日後的決定︰我要辭職。
「理由?」
他前傾身子,端詳她低垂的神情。
你早就知道我在店里偷賣手工餅干的事,可是卻不拆穿,甚至為了替我掩飾,還聘我進研發部。你決定推出下午茶點心系列是因為要讓我可以光明正大在店面賣我一直想賣的東西吧?!你是公司執行者,人家會在背後說你公私不分,我不想再為我的事,造成你困擾。
範碩惟輕訝,選擇坦然面對她︰「我從沒說過我是公私分明的人。的確,我很早就發現你在店面賣手工餅干的事,我不拆穿並不是因為感情因素,更正確來說,那時我對你並未有男女情愫。我會默許是因為見你鍥而不舍,才抱著讓你試試看的心態,你的手工餅干真能賣出好口碑,我會準許你賣,但要是賣得不好,我想你也不會笨到繼續做賠本生意,我又何須穿你?王督導曾私下向我提起你賣非公司商品一事,我設做任何處理還讓你進研發部,目的是要你自己做出成績,你要是能讓你的手工餅干獲得大部份主管的認同,公司自會讓商品上市,屆時你也無須瞞著我們偷賣。倘若得不到多數主管的同意,我不會再默許你的行為,我只是沒想到後來事情會被王督導傳了出來。至于下午茶點心系列,是經過各級主管會議後的決定,我不過是簽章同意,做最後的確認而已。」
但是他們不知道你心思,私下會怎麼評論你?
「我不需要他們評論,我只知道如果能讓公司賺錢、能讓各店有更多的營收,那就去做。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並不愛吃甜食,我也曾說過不會讓綠袖變成烘焙坊,不過我發現現在連鎖飲料店品牌過多,若換點新花樣能吸引客人的話,那就去做,做生意該堅持的就堅持,該變通時也不能固執。所以我並非因為你和我的關系,而特別對你有什麼關照或特權。」
他曾探訪過其他家茶飲專賣店,發現現在這樣的店多半搭配吃食,而不單單販售茶飲。他確實是經過縝密考慮後,才不再堅持原先只單賣茶飲的想法。
可是我听說有店家反應銷量不好,你還低聲下氣去拜托加盟主繼續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