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範碩惟黑眸又簇起冷光,她忙斂下長睫,依言動作。
範碩惟半眯黑眸,凝視她姣好秀麗的側顏。
長睫如扇,在眼下投落黑影,穿透進屋的夕陽在她臉容上繪出深淺,他見著的那一面,側頰沉澱著嫣紅,微彎的唇角勾勒出欣愉……在笑什麼?是在笑他蠢到現在才知道她听力正常?
他漂亮的眼楮冷冷漾著陰郁,長腿越過她和劉可秀,走到領餐區。
他靜觀一會,發現站在領餐區的工讀生動作仍未加快,不時將飲料和餐點裝錯袋子,拖長了顧客等候的時間。學生陸陸續續來到店前,眼看整個工作進度遲遲沒有好轉,為了節省時間,範碩惟決定調整人員的工作。
「那麼劉店長,從現在開始,所有女乃茶類、特調、養生茶都交給你。」範碩惟移步到江青恩身側,別有意含的深目緊睇著她。「而你,就負責茶類和果汁類,包括現打果汁,還有厚片吐司。」
店里店外鬧哄哄,江青恩只感受得到男人清冷的聲嗓和溫熱氣息。
她點點頭,並沒轉過臉看他,只是感覺自己耳際、頸側,漸漸漫開熱意,燒燙燙的,一如仍舊炙熱不減威力的夕陽。
學生還是很多,天氣還是悶熱,汗水滴滴。
綠袖店面不大的空間里,依舊飄散著茶香、烤吐司香、水果香,所有的工作人員雙手一直沒停過。
晚間七點,月華初上,範碩惟拎了西裝外套,將其掛在手肘上。
他站在店門口,一手滑進口袋。
他眉宇淡雅,眼瞳湛著冷芒,嘴角勾著沒什麼溫度的淺笑。「劉店長,今天生意很好,恭喜你,也希望往後都有這樣的成績,請繼續努力下去。」
首次開店,首日開賣,出奇好的生意讓劉可秀滿意得呵呵笑。「托範總您的福氣,才有這樣好的成績,若沒有範總在這里親自坐鎮指揮,我們幾個女人恐怕也是一團亂。今天麻煩您了,明天也請多多指教。」
「這是應該的。」抬起面龐,看了眼天色。「學生人潮已散,到打烊前交給你們應該是可以的。我也該回公司一趟,明日照舊時間,我還是會過來。」他朝劉可秀輕頷首,便轉身離開。
第2章(2)
當範碩帷的身影漸融入夜色中,睇著他背影的江青菱突然開口︰「那個範總經理……非得要這麼酷嗎?」
「總經理都有種威嚴吧。」劉可秀隨口應了句。「店看著,我進去秤茶葉。」
「喔……」側目回話之際,瞥見一旁江青恩盯著店外發怔的模樣。「姊,你是在看什麼?不會是範碩惟那個奇怪的男人吧?!」
聞聲,江青恩收回注目那道頎健背影的眸光,她長睫低垂,面容略有赧色,半晌,才揚睫,一雙素手輕舞。我出去一下下,等等就回來。
「出去?」愣了下,江青菱才揚聲問著已小跑步出店門口的江青恩。「等等,姊,你一個人要去哪?」
揮揮手,做了個不用擔心的手勢,江青恩轉首睇著前方離她約莫二百公尺遠的男人背影,一個深呼吸後,她提步追了過去。他看起來像散步,速度不甚快,但步伐好大喔。
她奮力地跑,終于追到男人,她伸手輕拍了他肩,然後微彎身,雙手撐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呼吸著。
範碩惟頓了下,停步,當他側過身子,瞧見眼前的身影時,有著淡淡的詫異。她睜著大眼看他,口中呼出略急的氣息。
「有事?」濃眉微攏,深幽黑瞳湛了湛。
直起身子,江青恩仰臉看他,氣息仍是略紊,拇指在半空中彎了彎後,猛然憶起他怎懂她的手語?在心中嗤笑自己後,從圍裙口袋拿出小筆記本和筆。
謝謝你今天來幫忙。她將筆記本轉向他。
黑目掃過清秀整齊的字跡。「追著出來,專程來道謝?」
月華熒光映在他眼中,邃亮的輝芒給予人一種如履薄冰的不安,江青恩悄然垂睫,迅速寫著︰還有對不起,我弄髒了你的襯衫。
瞄了筆記本,視線落在自己胸前那一片被柳橙汁噴到,現已干爽卻呈現橘黃色的布料。那是學生放學時刻,店內最忙碌之際,被她不小心打翻的柳橙綠茶噴濺的成果,悶熱氣候早將他的襯衫悶干,但卻在他胸口留下一朵橙花。
「髒了就髒了,沒什麼。」薄唇勾了勾,他似笑非笑。
我幫你洗一洗?她瞠眸看他,眼神看來極無辜。
範碩惟低笑了聲,眉一挑。「你要我在大馬路上當眾月兌衣?很抱歉,我沒這種特殊癖好,你找錯人了。」冷瞳在她臉上溜了圈,他轉過身子欲走。
江青恩咬著下唇,有些難堪,從他語氣中不難發現他情緒欠佳,大概是自己惹惱了他。一個跨步,她伸手握住他手臂,急繞到他面前。
揚起臉,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簇著冷冷清光的黑瞳,她比手劃腳,細致面容有著淡淡憂色。在覷見男人神情帶有淡淡困惑,她懊惱地輕拍自己額頭,然後,她垂顏認真書寫著。
她的表情有些不安,有些急躁,而範碩惟盡收眼底,卻不動聲色。
請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有意欺騙你。一直以來,很多人都以為我是天生啞疾,于是那些人認定我是因為听不見才不會開口說話。我不知道怎麼跟每個人解釋,也並不覺得非有那樣做的必要,所以常任人誤會。
將筆記本翻向他,江青恩秀眉輕蹙,水汪汪大眼里似有著渴求意味。
她希望他耐心看完,她希望他接受她的道歉和她的解釋,不特別為什麼,就只是這麼希望。若真要抽絲剝繭理出什麼,大概就是不想被他討厭。
見他看著筆記本的臉龐無波無瀾,她一個輕嘆,又繼續動筆︰真的很抱歉,請你不要介意,那天簽約時,我覺得我們應該不會再踫面,所以沒有解釋的必要。對不起!
範碩惟掃過那顯得潦草許多的字跡,深邃目光定在她臉上。「二十天的教育訓練時,為什麼不說?」
體諒她的困頓,他還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坐在計算機前,為她特別制作一份她專屬的「門市操作流程表」,但發現她原來听得見時,他腦中只有兩個字︰被耍。
不是他沒肚量,非要跟這樣的一個女子介意生氣,而是他真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因為簽約那次沒有實時坦白,教育訓練時便沒有想要解釋的想法。筆頓了下,又寫︰這也是我不對,很抱歉。
範碩惟的目線從筆記本緩緩移到她臉上,她清澈眸光專注、無辜,像犯錯的小貓小狽正等著主人原諒般。
視線下滑,在她縴秀頸項上停駐,他看著她的喉嚨。如果她沒患失語癥,像她這樣的女子說起話來會有怎樣的音調?他突然生起這樣的好奇心。
見他遲遲沒有回應,長睫又遮斂他目光,她分辨不出他的情緒,只得往前靠一些。揚起臉容,她抬起右手,掌心朝下,食指貼在眉骨上。
範碩惟輕詫,看著她那很像小學生向老師敬舉手禮的動作。
霍地,沉沉目光刷過有趣輝芒……她這是在用手語跟他說抱歉?
「生病造成的?」半晌,他聲嗓清冷漾起。
江青恩面露困惑,下一瞬旋即恍然大悟,忙垂首速寫︰是車禍意外。
「醫不好?」
嗯,這輩子應該都沒辦法正常說話了。她臉容泛笑,看不出來有那種提及傷心過往都會有的難過情緒。我這是失語癥,因為意外傷到腦部語言中樞所造成的一種病癥,我其實算幸運,听覺、閱讀、書寫這些能力都沒有喪失,也保有口語能力,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也知道自己想說什麼,還可以用唇語表達,但就是說不出來,因為我有發聲困難的問題。很難想象吧,但這就是大腦分區工作的證明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