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到船上去,我要想想清楚,我和你們曾家的這段淵源,是不是該徹底的斷了!」說著,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斷就斷!」女乃女乃氣壞了,顫巍巍的喊著︰「你神氣些什麼?你以為我們曾家就少不了你,離不開你嗎?」
牧白看著雨杭負氣而去,急急的回轉身子,對女乃女乃說︰
「娘!我有話要對您說!」
「折騰了大半夜,什麼事都沒辦成,氣死我了!」女乃女乃對圍觀的眾人大聲說︰「還看什麼看?都睡覺去!文秀,你快去看看靖萱丫頭,別真的想不開,我給雨杭說得心里犯嘀咕!」
「是!」文秀急忙去了。僕人們也都散去了。女乃女乃這才看牧白︰「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不成!」牧白一臉的惶急︰「我怕到了那時候,我這股勇氣和決心,又蕩然無存了。」
女乃女乃皺著眉頭,奇怪的看了看牧白,就轉身回房,牧白緊跟于後。女乃女乃的房門剛剛關上,牧白就一步上前,激動萬分的說︰
「娘!我不能不告訴你了!免得鑄成大錯!雨杭,他……他……不是我的干兒子,他是我的親兒子!」
女乃女乃背脊一挺,臉色大變,緊緊的盯著牧白,有兩秒鐘簡直不能呼吸。「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的問。
「娘!如果我現在對你說的話,有一個字虛假,我就會被天打雷劈!」牧白沉痛而緊張的說︰「雨杭是我當年在杭州經商時,和一個女子生下的兒子,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吟翠!三十二年來,我苦守著這個秘密,都快被這個秘密逼瘋了!」
女乃女乃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語。終于,她直勾勾的瞪著牧白,說︰「你為了讓他免于入贅,竟編出這樣的謊言來嗎?如果他是你的兒子,為什麼到他十五歲,你才認他為干兒子,到他十九歲,你才第一次帶他回家?如果你帶回來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或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這事還有幾分可信……」「你一定要相信我呀!」牧白激動得不得了︰「這孩子因為我的錯,已經度過了許多孤苦的歲月,這件事說來話長呀!當年我在杭州做生意,認識吟翠,因為吟翠是個歡場女子,我是怎樣也沒有勇氣,把吟翠帶回家來,也不敢把自己的風流韻事,讓爹娘知道,因為咱們家的規矩實在太大了。那年四月初三,吟翠生了雨杭,名字都來不及取,吟翠就和我大吵了一架,因為她想和我成親,讓孩子名正言順,我卻沒有辦法娶她。結果,她一怒之下,抱著孩子,在一個大風雨的晚上,跑出去就失蹤了。我帶著人到處找,到處找,找了五天五夜,終于找到了吟翠的尸體,而孩子,卻遍尋不獲。」牧白眼中充淚了。女乃女乃也听得出神了。「這整個的故事,就像秋桐和靖南的,所不同的,是吟翠生了一個兒子!天在懲罰我,讓這樣的歷史在曾家一直重演!」
「但是,你說,孩子已經失蹤了!」
「是的,孩子失蹤了,我也快發瘋了,我不相信吟翠可以狠心到帶著孩子一起去死。我跑遍了整個杭州市,找這個孩子,找來找去都找不著。後來,我就回家和文秀成了親,這件事更是不能提了。接下來的許許多多年,我每年去杭州,就每年在找這孩子。直到十五年後,我听說在聖母院有個孤兒,年紀輕輕就能行醫,名叫雨杭,我真是嚇了一跳,立刻趕到聖母院,找到了江神父,才知道那個大風雨的晚上,吟翠把孩子放在聖母院的門口,人就不見了。在孩子的身上,留下了一塊金牌,這金牌是我送給吟翠的定情物,上面是用吟翠的手跡去刻下的兩個字;雨杭!」
女乃女乃睜大眼楮,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牧白,越來越相信這個故事了。「娘!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麼激動,本要和雨杭立刻相認,但是江神父阻止了我,說這孩子冰雪聰明,卻感情脆弱,非常敏感,容易受傷……對于自己是個棄兒的事實,早已成為他心中最大的隱痛,他恨透了遺棄他的生身父母,江神父希望我永遠不要認他,免得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我答應了江神父,這才見到雨杭……」牧白的聲音哽咽,淚,不禁奪眶而出了。「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了,娘,難道這麼多年,您都不曾懷疑過……您不曾在他身上,找到我年輕時的影子嗎?」女乃女乃听得痴了,傻了。此時才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許多以前不了解的事,現在都恍然了。怪不得牧白對這個干兒子,簡直比親兒子還疼愛。怪不得有的時候,他對雨杭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怪不得他看雨杭的眼神,總是帶著歉意,怪不得他永遠有一顆包容的心,去面對雨杭的驕傲和別扭,怪不得會把整個曾家的事業,毫無保留的交給他……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有那麼多的怪不得!女乃女乃心里雖然已有八成的相信,但是,畢竟事出突然,一切都太意外了,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想了半天,才壓抑著心里突然萌生的一種興奮,問︰「你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你怎能憑一塊金牌,斷定這是你的兒子?」「那塊金牌是絕無僅有的呀!當然,還不止金牌,他襁褓時的衣服,包著他的小包被,還有那個盛著孩子的籃子,都是我和吟翠一起去置辦的呀!而且,在孩子身上,還留下了一張紙箋……」牧白急急的從腰間翻出一個小荷包︰「我收著,我仔仔細細的貼身收著,我拿給您看,上面是吟翠的手跡啊!」他從荷包里取出一張顏色泛黃的,折迭方整的紙箋來。雙手顫抖的遞給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立刻打開了紙箋,只見上面,有娟秀的字跡,寫著兩行字︰「煙鎖重樓,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歸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女乃女乃深深的抽了口氣,到了此時,竟有些承受不住,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真是假?該懷疑?該相信?是痛苦?是狂歡?各種復雜的情緒,排山倒海般的沖擊著她,使她雙腿發軟,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她不禁跌坐在椅子里,用手扶著頭,申吟似的說︰「雨杭是曾家的骨肉?他是我們家碩果僅存的一條根?真的嗎?真的嗎?你不是編故事騙我嗎?哦!老天爺!我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呢?」「娘!」牧白悲切的喊著︰「我怎麼可能在瞬息之間,編出這樣完整的故事來騙你呀!還有吟翠的紙箋,我怎麼可能連道具都準備好了來騙你呀!」
女乃女乃越來越相信了,忽然間,心里竟然恐懼起來。
「你瞧……今兒個這樣一鬧,會不會把他氣跑了?雨杭……這孩子,脾氣一向就別扭……你還是快去船上,把他先給我追回來再說!你去告訴他,招贅這事,我就絕口不提了!叫他快點回來,那條船上,現在又沒吃的,又沒喝的,怎麼能住人呢?」「是!」牧白用衣袖匆匆的擦了擦眼楮,往門外就走,走到門口,想起什麼,又折回到女乃女乃面前,取回那張紙箋,再珍貴的收回到荷包里。抬眼看了看女乃女乃,他小心翼翼的又說︰「他回來了,您可別跟他提這回事,這些年來,我試探過他多少次了,他確實無法原諒他的父母,所以,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要嚇走了他!相認不相認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身邊,就是我精神上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