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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鎖重樓 第19頁

作者︰瓊瑤

靖萱的眼楮睜得好大好大。然後,竟「哇」的哭出聲來。

「怎麼了?怎麼了?」夢寒心慌意亂的安慰著︰「你別哭呀!雨杭他……雨杭他並不是有意要傷你的心……是女乃女乃提得太突然了,他還沒有心理準備……你不要難過,等過一兩天,他會想明白的……」她說得理不直,氣也不壯。

靖萱哭得更厲害了。哭得夢寒的心整個都揪起來了。把靖萱拉到床邊,讓她坐了下來,夢寒急促的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說,我也弄不清楚,你說呀!」

靖萱這才哭哭啼啼的說了︰

「我不能嫁給雨杭,我無論如何不能嫁給雨杭,你去幫我告訴他,不管女乃女乃和爹娘怎麼逼我,我都不能接受!」

夢寒大驚,反手一把抓住靖萱,激動得不得了。

「你是說,你不要這個婚事?你不願意和雨杭成親?」

「我沒辦法,我也不是要傷害雨杭的自尊,實在是……是……我心里已經有了一個人了!」靖萱終于低喊了出來,也激動得不得了。「你心里有一個人?」夢寒吶吶的問︰「這個人不就是雨杭嗎?」「怎麼會是雨杭呢?」靖萱急了︰「雨杭一直像我親哥哥一樣,我怎麼可能和他有男女之情呢?是……是……」她急迫的抓緊了夢寒的手,終于把心中這最大最深的秘密給抖出來了︰「是秋陽呀!」夢寒的身子驚得一跳。內心深處,有種解月兌的狂喜,有個吶喊般的聲音說,還好,她愛的人不是雨杭!但是,立刻,這狂喜就被恐懼和震驚所掩蓋了,有個顫栗的聲音在說︰不好!怎麼會去愛上秋陽?

「靖萱!」她著急的叫︰「你在說什麼?不可能!你怎會和秋陽……你別嚇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我跟你招了,我把什麼都告訴你!」靖萱一口氣說了出來︰「我愛秋陽,秋陽也愛我,我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相愛了。我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他的,或者,是你還沒進我家以前就開始了。那時,秋桐常常帶我去卓家,我和秋陽就有說有笑的。後來,我們兩家發生了好多事,這些事把我們兩個更加緊緊的系在一起。我每星期去學畫,他都會在老師家門口等我,我們就這樣偷偷的見面,已經好多好多年了!」夢寒瞪大了眼楮,不相信的注視著靖萱。

「可是,你每次去學畫,都有綠珠丫頭陪著你呀!」

「我放綠珠的假,我一進畫室,綠珠就回她爹娘家去了。到了時間,咱們才在牌坊下面匯合,一起回家,所以,綠珠也好高興陪我去學畫,這麼多年,都人不知鬼不覺的……總之,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

「你還敢說什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夢寒方寸大亂,站起身來,繞著房間走來走去。「你明知道這是‘魔’,你就讓自己陷下去!」話一出口,就驀然想起自己和雨杭,不也是如此嗎?這樣一想,心里就更是紛紛亂亂,不知所措了。

「我沒辦法,」靖萱一股視死如歸的樣子。「我和他已經一往情深,義無反顧了!今生今世,除了他,我不嫁任何人!」「可是,」夢寒忽然想起來︰「他不是去北京念大學了嗎?」

「是!已經大三了,但是,每個寒暑假,他都會回來,我們也一直在通信……你不信,我把他寫給我的信拿給你看!」

「信寄到那里去的呢?」

「我在郵局開了個信箱,每次學畫的時候就繞過去拿……總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夢寒說。

「反正就是這樣了!」靖萱急切的說︰「你要不要救我嘛?現在,離開放暑假還有兩個多月,秋陽又不在,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你如果不幫我想辦法,我就完蛋了!」

「听我說!」夢寒站住了,抓住靖萱的胳臂用力一搖︰「不要傻,不要糊涂了!你們這樣的愛,是根本沒有未來的!你不是沒看見,女乃女乃是怎樣看待卓家人啊!當初,為了秋桐的牌位進祠堂,都鬧得天翻地覆,那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個木頭牌子呀!名義上也僅僅是個小星,女乃女乃還要爭成那個樣子,你現在想想,你跟秋陽,會有什麼希望呢?這些年來,在雨杭的努力下,卓老爹好不容易才在咱們家的漆樹園里,當了個工頭,如果女乃女乃知道了你和秋陽的事,那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慘劇!我告訴你,你會害死卓家一家人的!」

靖萱的臉色變得慘白慘白了。

「那……那……我要怎麼辦呢?」

「我……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我只知道,這件事就是你知我知,你再也不能告訴任何人,不論女乃女乃怎麼逼你,你都不能泄露一個字!否則會天下大亂的!你听我,你一定要听我!然後,你試著去……慢慢的和秋陽斷了吧!」

靖萱激烈的一抬頭。「我可以不愛自己的生命,可是我不能不愛秋陽!」

夢寒猛的吸了口大氣,心亂如麻。

「你要不要救我嘛?」靖萱問︰「目前最大的難題就是雨杭這一關了!我知道女乃女乃一旦決定了的事,就是九牛拉不轉的!所以,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你一定要說服雨杭,別被女乃女乃說動才好!」「我……哦!我現在被你攪得心煩意亂,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雨杭不是問題,問題還在女乃女乃!你讓我好好的想一想,只要你答應我沉住氣,千萬千萬不要泄露這個秘密,我也答應你,我會盡我的全力來阻止這件事!」

靖萱含淚的點點頭,用充滿感激的眼光,信任的看著夢寒。夢寒接觸到這樣的眼光,心里卻更亂了。到底自己能有多大的力量,來阻止這個家庭里的重重悲劇呢?

她掉頭看著窗外,但見樹影幢幢,樓影幢幢,全在一片朦朦朧朧的夜霧里。透過夜霧,雨杭的笛聲正掩掩抑抑,悠悠揚揚的傳了過來。如怨如慕,如歌如訴。這笛聲使她的情緒更加零亂了。單的思想里,深深以為,都是當日的燒花轎,才造成今日的悲劇,認為那方曉東不是凶手,他們才是凶手。對于當日的一語成讖,他們簡直不知道要怎樣悔罪才好。

雨杭也在隊伍里,他悲痛而機械化的走著,眼光不由自主的看著走在前面,披麻帶孝的夢寒,他依稀看到一身紅衣的夢寒。那天,有一陣奇怪的風,吹走了夢寒的喜帕……那天,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那天以後,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而現在,僅僅一年零三個月,夢寒,從曾家的新娘,變成了曾家的寡婦。世間,怎有如此苦命的女子?

女乃女乃,被牧白和文秀攙扶著,一步一個顛躓,一步一個踉蹌,淚,糊滿了她那遍是皺紋的臉。牧白和文秀更是淚不可止,白發人送黑發人,情何以堪?三個老人,步履蹣跚,彼此扶持,隨著那白幡白旗,走在那蕭颯的秋風秋雨之中,真是一幅人間最悲慘的圖畫。

白沙鎮的人,都忘不掉曾家的婚禮。白沙鎮的人,更忘不掉曾家的喪禮。

第八章

這個晚上發生的事,對夢寒來說,是太沉重,太意外,也太震撼了。她簡直沒有辦法用思想。雨杭一整夜都在斷斷續續的吹他那支笛子,似乎在告訴所有曾家的人,他有個無眠的夜。這笛聲攪亂了夢寒的情緒,也吹痛了她的心。雨杭的表白,靖萱的愛,這兩件事在她心中此起彼落的翻騰著。她一直知道,雨杭在愛著她,卻不知道愛得如此強烈。她也從不曾分析過自己對雨杭的愛,到底有多少,到底有多深?只因為,僅僅是「分析」,也是一種罪惡呀!她怎麼可以有那種妄想呢?但是,雨杭的一篇話,把所有的道德觀念一起打亂,她感到自己內心深處,壓抑不住的熱情正在瘋狂般的蠢動著。眼底心底,全被雨杭所漲滿了。雨杭的眼楮,雨杭的聲音。她逃不開他了,她忘不掉他了,怎麼辦呢?她不知道。她好像掉進了一個漩渦里,在那流水中不停的轉,不停的轉,不知道要轉向何方,停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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