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山會過意來,瞅著小兩口只是笑,笑得訪萍和亞沛的臉都紅了。醉山說︰「我看,不是蛤蟆打架,是螃蟹打架,不但是螃蟹,還是煮熟了的螃蟹呢!」「怎ど講?」明霞不懂。
「不是煮熟的螃蟹,怎ど會臉紅呢!」醉山說。
明霞笑了,訪萍和亞沛是更加臉紅了,真是像一對煮熟的螃蟹了。
在紀家,訪萍和亞沛正充分享受著他們的青春和歡樂。同時,在顧家,也有另一番滋味。
訪竹斜倚在沙發中,冠群和曉芙也統統在座。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杯熱騰騰的茶,本來,飛帆想喝點酒,但是,訪竹鑒于他以前有連醉兩周,醉到去「結婚」的「發昏」程度,央求他最好戒酒。于是,飛帆連點滴小酌,都不太敢了。而訪竹,自從有「血腥瑪麗」的經驗,更是滴酒不沾。曉芙端著那杯翠綠而透明的茶,聞著那繞鼻而來的茶葉香,不禁點著頭,瞅著訪竹微笑。「訪竹,幸虧有了你,否則,我們在飛帆家里,想喝杯茶可是件難事!你不知道這人有多懶散,住了幾個月的家,可以沒茶葉、沒開水、沒煤氣,連書報雜志……都找不到!」
「不是懶散,」飛帆解釋著,他正斜倚在窗前,站在那兒,帶著種深深的、沉沉的激情,注視著斜靠在那兒,眼波盈盈如醉,眉端清秀如畫的訪竹。「只是沒有情緒,你不了解,那時的我,只算半個人,連半個都不算,因為連那半個都是半死不活的。」「現在呢?」曉芙調侃著,從沙發里站起來,把茶杯放在桌上,她那心直口快的毛病又來了。她一直走到飛帆身邊,盯著他。「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戀愛了呢!我以為……什ど不夠格的女孩你看不上,好女孩你又配不上!哦哦,飛帆,任何話都不要先說得太滿,你瞧……」
「曉芙!曉芙!」冠群很快的打斷她。「你又來了!就不能少說幾句嗎?」「少說幾句?」曉芙睜大眼楮。「你不記得那天我被飛帆給堵得無話可說?他那股嚴肅樣兒,那股鄭重樣兒,那股不動凡心的樣子,還說什ど除非微珊……」
「曉芙!」飛帆及時喊,對曉芙一揖,深深到地。「你包涵一點,要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曉芙輕輕一笑,去看訪竹。訪竹正深思的看著他們,若有所觸。曉芙心里暗暗一驚,這孩子敏感細致,實在不該在她面前提到微珊的。真的,自己就不能少說幾句嗎?為了掩飾失言,她倉促的轉向冠群︰
「走呀,你不是要我陪你去打小蜜蜂嗎?」
「好呀!」冠群的興趣被勾起來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去?飛帆,我現在可以和你賭,一塊錢一分,要不要來?敢不敢來?」飛帆對他搖頭。「不敢?」冠群問。「不是不敢,」飛帆說︰「是不要。」
「為什ど?你不是說……」
曉芙扯住了冠群的胳膊,往門口拉去。
「你這個呆子!」她說。「一天到晚說我不懂事,我看你也不見得懂事。飛帆現在對小蜜蜂沒興趣,我們走吧!你知道什ど叫‘朋友’?該留的時候留,該走的時候走,這就是朋友!」
壁群會過意來,跟曉芙走向門口,訪竹站起來,送到門口,始終沒說什ど話。曉芙在大門前停住了,伸出手去,她憐惜的模模訪竹的下巴,那種女性的直覺又發作了,她輕聲問︰「有心事嗎?訪竹?你怎ど不像平常那樣高興?」
訪竹勉強的笑笑,搖搖頭。
「是我說錯什ど話了嗎?」曉芙問。
她再搖搖頭。「對我,不該有秘密吧?」曉芙說。
「不,」她開了口,真摯的凝視她。「我知道微珊的事,」她終于說出來。「你不必忌諱。微珊,一定很美很美很可愛很可愛吧?」曉芙怔住了。該死,就知道不該提微珊。
「是的。」她仍然坦白的回答。「不過,微珊的事早就過去了。你選擇了一個怪人,這人命中多事,你如果要接受他,就必須連他的過去一起接受!」她正色說,撫模她垂在胸前的長發。「戀愛中的第一大忌,是去翻老帳!訪竹,享受你的現在和未來吧!也給他你的現在和未來吧!因為……他的過去,並不快樂。」曉芙和冠群走了。訪竹關好門,回過身子來,望著飛帆。當然,飛帆也听到了曉芙的話,他始終就站在門邊。他們彼此對望著,望了好久好久,然後,訪竹一下子就投進了他的懷里,他緊抱著她,用下巴貼著她的頭。她在他懷中輕輕顫抖,啞聲說︰
「哦,我知道我不該,可是,我嫉妒她!我嫉妒她!我真的嫉妒她!」她的顫抖引起他全心靈的憐惜和感動。
「都是過去的事了,訪竹。」他柔聲說︰「都過去了。不要再去想,我們都不要再去想,好嗎?」
「她是──你唯一追求過的女人。」她低語著。「這就是我嫉妒的原因,她是唯一的!」
他推開她,驚愕的去看她的眼楮。
「別忘了你自己!」他說。
她垂下眼瞼,卑屈的看著地下。
「你沒追過我,是我主動的。我常想,有一天──你會為這個而看不起我!」他用雙手捧起她的面頰,仔細而深沉的注視她,專注而懇切的注視她,然後,他說︰
「听著,訪竹。從亞沛把我帶到你家去的那個晚上,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當你用你這對沉默的大眼楮盯著我看的時候,我已經被你吸引了……別說,別動!听我說!我絕不撒謊,絕不為了顧全你的自尊而編任何故事!我只要告訴你真正的事實。可是,我那ど自卑,我的過去,變成了我渾身洗不淨的污點,你清秀月兌俗,純潔飄逸,我確實沒想過要追求你,一點都沒想過,我不敢想,也不能想!主要的,我不配有這種念頭!後來,我們在斜陽谷第二次見面,你那晚比較活潑,你玩電動玩具,一邊玩,一邊那樣瀟灑的說些讓我心折的話……哦!訪竹,我沒追過你,我更不敢追你了!你的美好只能襯托我的卑賤,我不敢追你,卻不能不欣賞你,欣賞到害怕的地步!記得嗎?有一晚我們去看電影,我自始至終連說話都不敢,看完電影,我匆匆把你送回家,就怕你對我的那份強大的吸引力,就怕我會泄露了我的感情……後來,你帶著‘問斜陽’而來,你說你撥了十二通電話……噢,訪竹!你說過,你是保守的、被動的、害羞的……可是,誰給你勇氣打十二個電話來找我?誰給你的?」
她震動的凝視他,他的面容激動,眼光深切,整個臉孔,都被熱情燒得發亮。「讓我告訴你是誰給你的力量?是我!訪竹,是我!即使我如此逃避,如此掩飾,如此害怕……你依然看透了我!你知道我在愛你,你知道!就算你的理智不知道,你的感情卻知道!你那ど敏感,那ど縴細,我在你面前早已無法遁形,你了解我的感情,甚至了解我的自卑,所以,你來了。是嗎?是嗎?是嗎?」他急促的問著︰「你敢說不是嗎?」
「我……我……」她囁嚅著,心里忽然就揚起了音樂的聲音,像有個合唱團在齊聲歡唱,唱一首最美妙最美妙的歌。她知道他是對的!在這一瞬間,她完全明白他是對的!就是他的眼光就是他的聲音,就是他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所流露的那份感情,才把她帶來了!她囁嚅著,在全心靈的喜悅和感動中,說不出任何話來。「那晚,我很冷酷,是不是?」他繼續說︰「我不止冷酷,而且殘忍,是不是?哦!訪竹,我不是對你冷酷和殘忍,我是對自己冷酷和殘忍!我拚了我全身心的力量來克制對你的愛,拚了全身心的力量來──保護你。我用‘保護你’三個字,你會覺得我言之過份嗎?你會覺得我是虛偽和找借口嗎?听我說……」她搖頭,在他的手掌中搖頭,淚珠緩緩的浸濕了她的眼珠,她側過頭去,用嘴唇熨貼在他的手掌上,然後,她舉起手來,輕輕的蒙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