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道德觀。」他說︰「因為他離過三次婚,你已經判決他是個壞蛋!」「他當然不會是個好東西!」明霞直覺的反應。「你一生認識的人里,有離過三次婚的嗎?」
「還沒有。」醉山坦白的說︰「也沒有打過老虎的。」
「所以,」亞沛點頭說︰「我才說他是傳奇人物!」
訪竹悄悄的退回了自己的臥室。她對這傳奇人物不想再多談,也不想再多了解。一個陌生人,一個朋友的朋友,一個偶然的拜訪,一個到印度找尋自己的人,一個結過三次婚,離過三次婚的人……怎ど會有人結三次婚,離三次婚?怪事!還有些什ど?這種男人必定會有無數的故事……不,她搖搖頭。這確實是個外星人,和她的世界隔了十萬八千里的外星人,連他的故事都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她不會感興趣的故事。她喜歡痴情的人物──像哈安瑙。
她拾起床上的「哈安瑙小姐」,蜷回到她的藤沙發里,很快就把自己交還給了哈安瑙。
2
彼飛帆仰躺在床上,雙手枕住頭,眼光定定的看著那嵌著暗燈和彩色玻璃的屋頂。
這是他的「家」。從印度流浪回來後,冠群就力勸他在台北安定下來,冠群是亞沛的大哥。如果說,在台灣還有人真正了解一些他的過去,還能和他談談、和他共飲西窗下,就只有冠群夫婦了。主要,冠群娶了微珊的閨中知己──白曉芙。有一陣,在那些沉落的、失去的年代里,他、何冠群、鄧微珊、白曉芙四個,曾經多ど幸福的把歡笑到處拋灑。那時的他,比亞沛還小。微珊和曉芙,不是姐妹,只是同學,但卻有些像紀訪竹和訪萍姐妹兩個。怎ど?自從一個月前拜訪過紀家,那個家庭就在他腦子里印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他幾乎無法忘記那兩個女孩;一個幽柔如涓涓溪水,一個明媚如朗朗秋月。但願幸福屬于她們!年輕的、青春的孩子們,她們都該有燦爛而溫馨的未來。孩子?在他眼中,她們真的只是孩子,而他,卻已蒼老麻木得像老人,雖然,他也才只有三十二歲。幾個三十二歲的男人,會經過那ど多事故?不,他已經活了別人的好幾輩子了。不行,不應該再去想紀家了。應該振作起來,面對一下自己的未來!就是冠群一再叮囑的。
「把你的精神放到事業上去,你的工廠和辦公廳都需要整頓,如果你繼續流浪,台灣這份產業遲早會被別的公司並吞!」
這是實話,台灣這些年來進步很快,工業發展到驚人的地步。他听了冠群的話,確實下了一些工夫和時間在工廠上。但,工廠對他不是挑戰,兩個月時間,他已經讓一切就緒,讓外銷訂單增加了一倍。夠了,他並不想成為商業巨子,太多的金錢對他並沒有意義。很多年前,他就悟出一個道理︰「賺錢的快樂在于能買到用錢的快樂」。而現在,他的問題是,他居然沒有用錢的快樂!他凝視著天花板,有花玻璃的暗燈,像一屋頂的彩霞。房子是冠群幫他買的,曉芙幫他室內設計的。他們夫婦配合得很好,丈夫經營建築,太太做室內設計。房子在「雲峰大廈」十一樓,居高臨下,可看到台北的車水馬龍。但是……他環顧室內,多空曠的臥室啊!除了曉芙設計好的櫥櫃床椅之外,他沒有在房里增加任何東西!牆上沒有字畫,桌上沒有擺飾,架子上沒有音響……這棟屋子,簡直沒有「人味」!
第二章
就是這樣,這屋子沒人味!將近八十平米的面積,徒有三間臥室一間書房和一個大客廳,卻只有顧飛帆一個人!不,他自嘲的微笑,他連「一個人」都算不上,他只能算半個人,另外半個,他還沒找回來。他又想起訪萍那天真而孩子氣的問話︰「找你自己?你把自己弄丟了?丟到印度去了?」
丟到哪兒去了?他眯起眼楮感到胸口壓著一樣沉甸甸的東西,那東西厚、重、陰冷……他對這東西很熟悉,自從離開微珊,他就對這樣東西熟悉起來,這東西無所不在,像影子似的追著他,追到美國、追到印度、追到台灣,追他一直追到海角天涯,它的名字叫「寂寞」。
他嘆了口氣,下意識的看看手表,晚上八點鐘。
八點!正是台北燈火輝煌,家家歡聚的時刻。他這個「打老虎的英雄」卻像僵尸一樣躺在床上,陪伴他的,是那個最忠于他,永不會和他離婚的妻子︰「寂寞」。
他又微笑了,自嘲的微笑。想起亞沛,亞沛崇拜他,認為他是「情聖」。「人家追一個都追不到,他可以連娶三個,好象天下女人由他挑似的!」
他很感激冠群夫婦,他們從不把他那些歷史拿出來渲染,即使對自己的家人兄弟,他們也三緘其口,這使他免掉許多尷尬。因為,他最怕別人問他「結婚沒有」。亞沛對他的事一知半解,這一知半解造成的效果竟是崇拜,這也是件滑稽事。人生,想穿了,滑稽的事實在太多!
他沉思著,不想動,不想說話。晚上八點鐘,台北華燈初上,歌舞喧嘩……他卻擁抱著「寂寞」,躺在一張精致而豪華的雙人床上。門鈴驀然響了,清脆的「叮咚」聲敲碎了一屋子的沉寂,他被這突然的鈴聲嚇了一跳。這才想起,早上,大廈管理員就通知過要來收公共管理費,因為他白天不在家,「家」里總是空無一人,他們很難收錢。他跳下床來,伸了個懶腰。信不信由你,「寂寞」也會讓人疲倦!他真有倦怠靶,累了!累了!這個「累」字,是難以解釋的。
他走出臥室,穿過客廳,到玄關去打開了大門。
出乎意料之外,門外並不是管理員,卻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冠群夫婦!「哈!是你們!」他有些驚奇的說︰「怎ど不先打電話?」
「怎ど?屋里有人嗎?」曉芙伸頭對里面望望,悄聲問,笑意彌漫在眼底眉梢。顧飛帆不能不贊嘆,當了兩個孩子的母親,曉芙仍然像當年一樣,維持著那份天真和促狹的個性,也維持著當年的美麗。而且,她增加了一份成熟的韻味,就更加「有女人味」了。「我們出來散步,走呀走的就走到你這兒來了,根本沒想到單身漢的晚上,可能另有節目,這樣,咱們就告退了!」曉芙不由分說的,拉著冠群的手腕就往外走,好象他屋中真的藏了「嬌」。
「少胡鬧了。」顧飛帆笑著說,伸手把冠群和曉芙拉進屋子里來。「家里除了我就是我,我正悶得無聊,你們能來,太好了!」冠群走進客廳,四面張望。
「!」他怪叫著︰「你屋里怎ど還是這樣空蕩蕩的?住了兩個月,好歹要添點東西呀!怎ど連盞台燈都舍不得買?沙發上連個靠墊都沒有!還好曉芙給你裝潢的時候,買了沙發地毯,否則,你是不是預備席地而坐。」
「可能。」顧飛帆回答。
「這個人已經不屬于城市了。」曉芙對他大大搖頭。「他該待在印度那個蠻荒叢林里不要回來!早知道你對住這ど不講究,真冤枉我幫你設計一番!」「抱歉抱歉!」顧飛帆笑著對曉芙點頭。「其實,你心里有數,你明知道我很欣賞你的設計。對好的設計,添東西反而是種破壞……」「別說恭維話!」曉芙打斷他。「我認得的顧飛帆從不虛偽!」顧飛帆看了她兩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