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像桑桑!這句話,桑桑也對我說過!」
「所以他愛桑桑,所以他對桑桑不能忘情,因為桑桑是惟一一個不歧視他而了解他的人。但是,你們扮演了上帝,你們拆散了他們!逼死了桑桑。你曾經說,萬皓然已經結婚了,事實上,萬皓然並沒有結婚,對不對?」
他繼續盯著她。「不錯,萬皓然沒有結婚。」他沉聲說︰「你到底要不要听那個故事?」「好,」她忍耐的握著茶杯。「你說吧!」
「萬皓然提前入伍當了兵,從軍隊里回來,他曬得更黑,身體更壯,性格更堅定,吉他彈得更加出神入化。他去一家小俱樂部彈琴唱歌,風靡了無數的女孩子。如果他好好的向娛樂事業上走,他可能已經成為一顆超級巨星。但是,他沒有。他從來不能在任何一個地方連續工作兩個月以上,他不敬業,不愛工作,他認為工作本身,就是一個‘監牢’,只要他賺夠了吃飯錢,他就開始游手好閑……不,雅晴,別打斷我。我無意于攻擊萬皓然,他有他的哲學,他的人生觀,他的生活方式。我們根本無權說他是對或是錯。在另一方面,他侍母至孝,他不許他母親再工作,他奉養她,早上給她的錢,晚上又拿走了………因為他自己用錢如水,他母親只得瞞著他,仍然給人洗衣服。」「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當桑桑和他戀愛之後,我們不能不調查他。」
「好吧,說下去!」「桑桑十六歲那年認識了他。他教桑桑彈吉他,教她唱歌,教她認識音樂,教她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桑桑迷上了吉他,迷上了音樂,迷上了歌唱,最後,是瘋狂的迷上了萬皓然。」
雅晴專心的傾听著,專心的看著爾旋。
「桑桑高中畢業,就向全家宣布,她要嫁給萬皓然,這對我們全家來說,都是一顆不大不小的炸彈。我們反對萬皓然,並不完全因為他的家庭背景,主要是,他和桑桑是兩個世界的人,兩個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桑桑是被寵壞的小鮑主,萬皓然是桀驁不馴的流浪漢,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怎麼可能幸福?但是,桑桑執迷不悟,在家里又哭又叫又鬧……說我們對他有成見,說我們歧視他,說我們不了解他……就像你剛剛說的。」他停了停,雅晴默然不語。
「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女乃女乃說話了。她說︰去找那男孩子來談,我們要了解他,幫助他,如果桑桑一定要嫁給他,我們最起碼該給他機會。于是,有個晚上,我和爾凱去到萬家的小木屋,去找萬皓然,那一區全是違章建築,又髒又亂又人口密集,我們的心先就寒了,搞不懂如何能把桑桑嫁到這種地方來。好戲還在後面呢,我們找到了那小子,他正和一個工廠里的女孩躺在床上,小木屋既不隔音,也沒關好門,我們推門進去,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雅晴睜大了眼楮深吸了口氣。
「我不相信!」她簡單的說。
他注視著她,眼底有層深刻的沮喪和怒氣。
「不相信?去問萬皓然!」他低吼著。「這家伙有一項優點,他從不撒謊!去問他去!」
雅晴頹然的垂下了眼楮望著茶杯。
「後來呢?」她低問。「我當場就和萬皓然打了一架,我把他把床上揪下來,兩個人打得天翻地覆,然後,我問他,怎麼可能一方面和我妹妹談婚嫁,一方面和別的女人睡覺!大哥也氣瘋了,他一直在旁邊喊︰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然後,萬皓然大笑了起來,他笑著對我們兄弟兩個說︰‘老天!誰說過要娶你妹妹?她只是個夢女圭女圭,誰會要娶一個夢女圭女圭?」
「夢女圭女圭?」她怔了怔。
「是的,他這樣稱呼桑桑,我想,他的意思是,桑桑只是個會做夢的小女圭女圭,有件夢的衣裳的小女圭女圭,他根本沒有對桑桑認真。然後,他說了許許多多話,最主要的,是說,這是個誤會。他說,他不過是吻了桑桑,如果他吻過的女孩他都要娶,他可以娶一百個太太!他又說︰‘你看我像個會結婚的人嗎?只有瘋子才結婚,結婚是另外一種監牢,我有個坐牢的父親已經夠了,我不會再去坐牢的!」
第六章
雅晴打了個冷戰。爾旋定定的望著她。「故事的後一半你應該可以猜到了,我們回家來,悄悄的把情況告訴了女乃女乃和蘭姑,我們不敢對桑桑實話實說,怕傷了她的自尊。于是,大哥決定把她送到國外去,認為再深的愛情也禁不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何況桑桑只有十九歲?我們兄弟兩個費了很大力氣,才給她辦出應聘護照,把她押到美國,告訴她,如果兩年之內,她還愛萬皓然,萬皓然也不變心,大家就同意他們結婚。我們回來了,一個月以後,接到一通長途電話,幸好女乃女乃不懂英文,我們趕到美國,桑桑已經自殺而死。她留下了一封遺書,里面只有一首歌詞︰《夢的衣裳》!是她生前最愛唱的一支歌。」
雅晴呆望著爾旋。「這支歌──」她慢吞吞的問︰「是萬皓然寫的嗎?」
「不。是桑桑寫的。桑桑寫了,萬皓然給它譜上曲,桑桑認為這是他們合作的歌,而愛之如狂。夢女圭女圭!」他長嘆了一聲。「做夢的年齡,夢樣的歌詞,你知道那里面有兩句話嗎︰我把衣裳披在他的肩上,日月星辰都變得黯然無光。」
「我知道。」她喃喃的說。
「也是──萬皓然告訴你的?」他尖銳的問。
「不。是我在桑桑的樂譜里找到的。」她抬頭凝視著爾旋。「所以,你們不願意談桑桑的愛情,不願意提萬皓然,你們怕我知道──桑桑只是單相思?」
「我們──寧願你認為桑桑是為一份值得她去死的愛情而死。」爾旋說,又輕輕的加了一句︰「而且,我們一家人是多麼高傲,我們恥于承認這事實──桑桑愛上了一份虛無!」
她低下頭,沉思著,想著桑桑,想著萬皓然。想著昨夜他給她的那一耳光和他咬牙切齒吼出來的句子︰
「你戲弄我,你這個混蛋!你故意站在窗子前面,故意讓我看到你,你引誘我到這兒來等你,你卻遲遲不露面,好不容易,你來了,你終于來了,一個冒充貨!」
她輕輕的搖了一下頭。萬皓然不是一份虛無。她想。有如此強烈的感情的男人不可能只是一份虛無。爾旋走近她,用手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問︰
「你在想什麼?」她勉強的微笑了一下。
「想桑桑。」她說,閃動著睫毛。「為什麼你決定告訴我這個故事了?」他看了她好一會兒,他眼底又閃起那兩簇幽柔的光芒,使她怦然心動而滿懷酸楚的光芒。他輕輕取走了她手中的茶杯,把她從沙發里拉起來,他把她攬進懷中,用胳膊輕柔的圍住了她,他很低很低,很溫柔很溫柔,很誠懇很誠懇的說︰
「我能不能請求你一件事?」
「是什麼?」「不要再見萬皓然。」她默然片刻。「你知道昨晚只是個偶然,」她說︰「即使我要見他,我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他卻知道你在什麼地方。」他說。
「他不會要見我的。」「不一定。」「你怕他?」她懷疑的問,輕蹙著眉梢。「怕。」他答得那麼坦白,那麼直率,竟使她的心微微一陣悸動。「為什麼?」「他能讓桑桑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也能讓別的女人愛他愛得死去活來……」「難道還有別的女人為他自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