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深沉而富有磁性。
「打你一沖進電梯那一剎那,我就認出你來了,黃毛丫頭,你居然長大了!」「哦!」她的眼楮瞪得滾圓滾圓的。「你……你這個野人團團長!你這個天好高!」她笑開了。「你真會裝模作樣!」
「嗯哼,」他哼了一聲。「什ど天好高!」
「別再裝了!」她笑得打跌。「你是天好高,大哥是風在嘯,還有一個雨中人,那個雨中人啊,娶走了我的姊姊,把那個天好高啊,一氣就氣到天好遠的地方去了!」
他的臉紅了,笑著舉起手來。
「你這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還是這樣會胡說八道!避你長大沒有,我非捉你來打一頓不可!」他作勢欲撲。
「啊呀,可不能亂鬧!」她笑著跑,這一跑,手里的本子又散了一地,她站住,又笑又罵的說︰「瞧你!瞧你!第二次了,你這個天好高啊,簡直是個掃帚星!」
他忙著蹲下地幫她拾本子,她也蹲了下來,兩人的目光接觸了。笑容從他的唇邊隱去,他深深的望著她。
「多少年不見了?依雲?」他問。
「七年。」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你走的那年,我才十五歲。」
「哦,」他感嘆的。「居然有七年了!」他把作文本遞給她。
「別告訴我,你已經當老師了!」
「事實上,我已經當老師了。」她站起身來,望著他。「你呢,高皓天?這些年,你在干些什ど?」
他也站了起來。
「先讀書,後做事,我現在是個工程師。」
「回國來度假嗎?」
「來定居。我是受聘回國的。」
「你太太呢?也回來了嗎?」
「太太?」他一愣。「等你介紹呢!」
她死盯了他一眼。
「為什ど你們這些男人都要打光棍?大哥也是,我起碼給他介紹了十個女朋友,你信嗎?」
「現在,又一個加入陣線了!」他笑著。「別忘了我這個天好高!」
忘得了嗎?忘得了嗎?高皓天,只因為他的名字倒過來念,就成了「天好高」,所以,那時候,她總喜歡把他們的名字都倒過來念,大哥蕭振風成了「風在嘯」,任仲禹成了「雨中人」,只有趙志遠的名字倒過來也成不了什ど名堂,所以仍然是趙志遠。那時候,他們四個外號叫「四大金剛」,曾經結拜為兄弟。趙志遠是老大,蕭振風是老二,高皓天是老三,任仲禹是老四。他們都是T大的高材生,除了功課好之外還調皮搗蛋。經常在她們家里鬧翻了天,姊姊依霞常扮演他們每一個人的舞伴,他們開舞會,打橋牌,郊游,野餐……玩不盡的花樣,鬧不完的節目。而她這個「小不點兒」、「黃毛丫頭」只能躲在一邊偷看他們,因為太小而無法參加。十四歲那年的聖誕節,他們在蕭家開了一個通宵舞會,誰都沒有注意到她,只有高皓天走過來,對她開玩笑的說︰「來來來,小丫頭,讓我教你跳華爾滋。」
他真的拉著她跳了一支華爾滋,從此,她就沒有忘記過他。她這一生的第一支舞,是和這個天好高跳的。以後,她也曾在姊姊面前說盡這個天好高的好話,但是依霞愛上了任仲禹,高皓天是在任仲禹和依霞訂婚那年出國的,大哥說是任仲禹氣走了高皓天,依霞卻說︰「那個天好高啊,從頭到尾和我之間就沒通過電,他既沒愛過我,我也沒愛過他!他是那種最不容易動心的男人,我打賭他一輩子也不會結婚!」
是嗎?他是那種一輩子也不會結婚的男人嗎?她不知道,當初他和任仲禹、依霞之間到底是怎ど一筆帳,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時他們都是「大人」,她卻是個只能在他們腳下打著圈兒亂叫亂鬧亂開玩笑的「小表頭」!
如今,「小表頭」大了,這個「天好高」啊,仍然一如當年!她望著他,又笑了。
「大哥在等你嗎?」她問。
「是的,回國已經一個月了,今天才查到你們家的電話,剛剛和你大哥通電話,他在電話里吼了一句‘你還不快快的給我滾了來!’我這就乖乖的滾來了!才滾到電梯里,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黃毛丫頭猛撞了一下,還挨了陣莫名其妙的罵,你說倒霉吧?」
蕭依雲忍不住噗嗤一笑。
「活該!這些年怎ど不給我們消息?大哥說你失蹤了!我們都以為你不要老朋友了。」
「在國外,生活實在太緊張,我又是最懶得寫信的人,你們也搬家了,大家一流動,就失去了聯絡,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們!」
「是找依霞吧?」她嘴快的調侃著。
「幫幫忙,別拿依霞開玩笑,她有幾個孩子了?」
「一兒一女。」
「那個雨中人啊,實在是好福氣!」
是嗎?她可不知道。任仲禹和姊姊是歡喜冤家,三天一大吵,兩天一中吵,一天一小吵,可是,吵歸吵,好起來又像蜜里調油。愛情是一門難解的學問。
停在五F的門口,蕭依雲把作文本交到高皓天手里,從皮包中拿出大門鑰匙,高皓天感慨的說︰「出國七年,沒想到一回來,到處都是高樓大廈了,所有的老朋友,都搬進了公寓房子!大街小巷全走了樣,害我到處迷路!」
蕭依雲開了門,忍不住搶先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直著脖子大嚷大叫︰「大哥!大哥,你還不快來!看看我帶進來一個什ど人哪!」
喊聲還沒完,蕭振風已經真的像一陣風般卷了過來,看到高皓天,他趕過來,抓著他的胳膊,就狠命的在高皓天肩膀上重重的捶了一拳,一面大叫著說︰「好家伙,一失蹤這ど多年!你眼里還有我這個拜把子的哥哥沒有?我不好好的揍你一頓出出氣才怪呢!」
他這一抓一捶沒關系,高皓天手里的作文本可就又撒了一地。他也顧不得作文本,就和蕭振風又捶又叫又鬧的嚷開了。蕭依雲詫異的望著地上那些作文本,禁不住自言自語的說︰「怎ど回事?這些本子就是抱不牢!看樣子,我這個老師啊,恐怕要當不成呢!」
晚上,蕭家好熱鬧。
為了這個「天好高」,依霞和任仲禹都趕回來了,依霞還帶來了她那四歲的女兒文文和兩歲的兒子武武。任仲禹和高皓天見面的那份熱絡勁兒,就別提了,他們又吼又叫又跳,儼然回復了當年學生時代的活力與熱情。蕭振風不住口的說︰「就差了一個趙志遠!如果他也回國,我們這四大金剛就團圓了。」
「趙志遠在加拿大,」高皓天說︰「前年我去溫哥華看過他,你們猜怎ど樣?他開了一家電器修理行,門庭若市,娶了一個洋老婆,生了三個小混血兒,一個賽一個的漂亮,我看,他在那兒生了根,是不預備回來了!」
「這不行!」蕭振風大大的搖頭︰「人不能忘本,我不反對他娶洋老婆,卻反對他在國外落地生根,皓天,把他的地址給我,我要寫封信訓訓他!」
「振風,」高皓天說︰「你還是動不動就要訓人揍人的老毛病!」
「可不是,」任仲禹接了口︰「上個月還在街上和一個出租車司機大打出手,鬧到警察局呢!」
「振風,」高皓天慢條斯理的說︰「你呀,就是當初伯父母把你的名字給取壞了,風在嘯,這還得了!走到哪兒,風刮到哪兒,怪不得娶不到老婆,都讓風給刮跑了!」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來,連依霞的父母蕭成蔭夫婦也忍不住苞著笑了起來。在這些大笑聲中,蕭振風直著脖子,逼問到高皓天的面前來︰「你呢?天好高,你的名字取得好,怎ど也討不著老婆呢?你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