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哀求似的看著媽媽,旁邊在照顧的護士說話了,她撫摩著小雙的手,安慰的說︰
「不行呢!醫生不許抱出來的!」
眼淚從小雙眼角滾落了下去。
「孩子,」她嗚咽著。「我要孩子。」
護士動容了,她拭去小雙的淚痕,說︰
「好吧!我去試試看!」
護士走了,小雙闔上了眼楮,一會兒,護士果然抱著那孩子走了回來,小雙掙扎著抬起頭。努力張大了眼楮望著那紅通通的、皮膚皺皺的小東西。那孩子好小好小,像一只小貓,她熟睡著,小手好可愛的握成了拳頭。小雙貪婪的看著。護士已微笑的搖頭了︰「不行不行,小媽媽和小嬰兒都需要休息,我們要回嬰兒室了!」孩子抱走了,小雙「噯」了一聲,倒回到枕頭上,好像她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女乃女乃慌忙幫她撫平枕頭,拉好棉被,整理她散亂的頭發,說︰「小雙,睡睡吧!」「女乃女乃,」小雙仍然在叫,她的頭不安的擺動著,好像有滿肚子的話要訴說︰「女乃女乃,那墜子,他……他搶走了那墜子……」女乃女乃不解的看看我,我也滿月復狐疑。僕過身子去,我凝視著小雙︰「小雙,誰搶走了墜子?」我問,開始明白,這比預產期早了二十天的孩子,一定是由于某種事件而造成的「意外」,而這事件,準與那「墜子」有關。
「他搶走了墜子!」小雙再說,嗚咽著,淚水一直滾下來。「是友文,友文!他……他已經賣掉了那珍珠項煉,他……他……又搶走了玉墜子!」我伸出手去,翻開小雙的衣領,我又看到那條傷痕了。顯然,他們經過一番爭斗,因為,我現在明白了,那傷痕是金煉子拖過去所造成的。我深吸了口涼氣,氣得渾身都發起抖來。回過頭去,我看到詩堯站在門邊,他的臉色鐵青,眼楮里冒著火。我悄然走開,到門邊對詩堯說︰
「你回去吧!這兒沒有你的事了!」
詩堯咬牙切齒的看著我︰
「那個盧友文在那里?」他低問︰「我要把他碎尸萬段!」
我蹙緊眉頭,瞅著他︰
「你別再惹麻煩了,好不好?麻煩已經夠多了。」
就在這時,雨農趕來了,他喘吁吁的站在門口。
「詩卉,我找不到盧友文,他公司里說,他今天下午根本沒有上班,我已經趕到小雙家里,留了條子,叫他一回家就到這兒來!他公司里的同事說,要找他,除非是到一家賭場里去找!」「賭場?」我愣著︰「台灣那兒來的賭場?」
「事實上,就是地下賭窟,」雨農說︰「我有一個地址,我現在就去踫踫運氣,不過,那同事說,這地址也不可靠,因為他們常常遷移地點,我怕你著急,先來通知你一聲,小雙怎樣?沒危險吧!」「生了一個女孩子,早產了二十天!你如果找到盧友文,告訴他,」我的聲音哽了︰「他是世界上最殘忍,最最狠心,最最沒有人性的男人!」雨農深深的望了我一眼。
「我找他去!」他掉轉身子。
「我跟你一起去!」詩堯說。
我死命扯住詩堯的衣服。
「哥哥!」我叫︰「我求你!你不許去,你去了準闖禍!」我對雨農做了一個眼色,雨農如飛的跑了。詩堯把頭仰靠在牆上,眉毛整個虹結在一起,雙手握緊了拳,他痛苦的望著天花板。我注視著他,幾乎可以感到他的心在滴血。我咬緊牙根,糊涂了。為什麼?為什麼人生會這樣?該相愛的人沒有緣分,有緣分的人又不知珍惜!為什麼?為什麼?
第十七章
那夜,我整夜守護在小雙的病床前面。本來該請特別護士,但是,家里一時湊不出太多的錢,又怕以後還要付錢,我說能省的就省了,反正我放心不下,不如在這兒權充特別護士。女乃女乃年事已高,到夜里九點多鐘,我就逼著媽媽和她回去了,詩堯在這兒也是白費,何況,一個大男人在病房里,又有諸多不便,于是,媽媽強迫的、命令的拖著他一起走了。雨農去找盧友文,始終還沒有找來。
晚上九點鐘左右,小雙睡得極不安穩,一直申吟呼痛,醫生給她打了一針止痛針,顯然那針藥有極大的鎮定作用,小雙就此沉沉睡去。血漿瓶子已經換成了生理食鹽水,始終不斷的在注射,護士每兩小時來量一次血壓,告訴我說,血壓已經升了上去。大概,她這條小命是保住了。
我就這樣坐在病床前面,望著那好小好瘦的小雙,心里徊轉著上千上萬種念頭,想著她第一次來我家的情形,第一次見盧友文的情形,草率的結婚,和陋屋里的蜜月。小雙,如果按命運來說,她的命豈不是太苦!
到了下半夜,小雙又開始睡不安穩,由于麻藥的關系,她一直嘔吐,一直申吟,我拉著她的手,喃喃的安慰著她,于是,她張開眼楮迷蒙的看著我,低喊著︰
「詩卉!」「小雙,」我握緊她的手。「你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來?」
「不,不要。」她輕聲說,眼光在病床周圍搜尋著,似乎在找什麼人。于是,我說︰
「女乃女乃和媽媽先回去了,她們明天一早就會來看你!」
小雙點點頭,沒說什麼,我覺得,她找的未見得是女乃女乃和媽媽,就忍不住又說︰「雨農去找盧友文,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找到現在還沒找來!不過,雨農在你家里,已經留了條子了。」
小雙睜眼看看我,她的眼光好怪異、好特別、好冷漠,使我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她把頭轉向一邊,闔上眼楮她又昏昏睡去了。凌晨兩點鐘,忽然有人敲門,我以為又是護士來看情況,只說了聲「進來」。門開了,竟是雨農和盧友文!我跳了起來,慌忙把手指壓在唇上,表示「噤聲」。雨農悄然的把我拉向一邊,我闔上房門,雨農低問︰
「怎樣?」「沒死。」我簡單的說,不知道胸中的一腔怨氣,是該對誰而發。轉頭看盧友文,他滿頭亂發,面容憔悴,眼楮里布滿了紅絲,下巴上全是胡子渣兒。穿著件破舊的牛仔布夾克,一身的潦倒相,滿臉的狼狽樣兒。當初那個神采飛揚的盧友文何處去了?當初那個漂亮瀟灑的盧友文何處去了?他現在看起來,像個坐了十年監牢,剛出獄的囚犯。
他直接撲向床邊去,在我還來不及阻止他以前,他已一把握住了小雙那放在被外的、蒼白的小手。然後,他喊著︰
「小雙!」小雙被驚醒了,她迷糊的張開眼楮來,微蹙著眉梢,她困惑的、迷茫的望著眼前的人。盧友文撲過去,坐在床沿上,他彎腰望著她。沙嗄的、急促的、哽塞的,他不停口的叫著,語無倫次的說著︰「小雙!小雙!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該下地獄!小雙!你好嗎?你疼嗎?你打我吧!你罵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禽獸!我配不上你,我讓你受罪,我讓你吃苦,我不是人!……」小雙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她輕輕的把手從盧友文手中掙月兌出來,轉頭叫我︰「詩卉!」我立刻走過去,問她要什麼。
「讓他走開好嗎?」她有氣無力的說︰「我好累,我好想睡。」她閉上眼楮,一臉的疲倦和不耐。
我拉了拉盧友文的袖子︰
「你做做好事,盧友文,」我說︰「你現在不要打擾她,讓她睡一睡,她剛剛動過大手術,才從鬼門關回來的呢!你有話,等她睡醒了再說。」盧友文痛苦的瞅著我,又轉頭去看小雙,他似乎還有千言萬語,要急著訴說。但是,小雙的眉頭蹙得緊緊的,眼楮緊閉著,蒼白的小臉上一片冷漠。那樣子,是什麼話也不想听,也不要听的。盧友文嘆了口氣,仍然撲在那兒不肯離開,只是苦惱的、痛楚的凝視著小雙。我死命的扯著他的衣服,對他說︰「你到那邊去坐著吧!你沒看到她手腕上綁著針管嗎?你在這兒只會礙事。要不然,你先去嬰兒室,看看你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