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把她的頭緊壓在他的胸口,她听到他的心髒在那兒擂鼓似的敲動著他的胸腔,那樣沉重,又那樣迅速,他的聲音更加嘶啞了。
「你說過的,我是個混帳王八蛋!我是的。」
「啊!慕槐!」她低呼。「我才是的。」
雨,一直在下著,她的頭發開始滴水了,那風衣也濕透了,她打了個噴嚏,冷得索索發抖。他模著她濕濕的頭發,嘗試用自己的皮外套去包住她。
「你必須進去了,」他說,「他隨時會回來。快,告訴我吧!什ど時候你能見我?」
「明天!」她鼓著勇氣說。
「什ど地點?什ど時間?」他急切的問。
「下午兩點鐘,我在敦化南路的圓環處等你,不要騎車來,見面之後再研究去什ど地方。」
「好,我會先到圓環,」他說︰「你一定會到吧?」
她遲疑了一下。
「萬一我沒到……」
「別說!」他阻止了她。「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晚上六點鐘,假若你明天不來,我後天兩點再去等,後天不來,我大後天再去等……一直等到你來的時候!」她看著他,痴痴的,淒涼的,不信任的。
「慕槐,這真的是你吧?」
「羽裳,這也真的是你吧?」
他們又擁抱了起來,緊緊的吻著,難舍難分的。終于,他抬起頭來︰「回房里去吧,羽裳,你不能生病,否則我明天如何見得到你?回去吧!一切都明天再談,我有幾千幾萬句話要告訴你!現在,回去吧!」
「好,」她順從的說,身子微微後退了一些,但他又把她拉進了懷里。
「听我說,」他憐惜的望著她︰「回去馬上把頭發弄干,洗一個熱水澡,然後立刻上床去,嗯?」
「好。」她再說。
他松開了手。
「走吧!快進去!」
她望著他,慢吞吞的倒退到門邊,站在那兒,她呆立了幾秒鐘,然後,她忽然又跑了過來,把手伸到他的唇邊,她急急的,懇求的說︰「你咬我一口,好嗎?」「為什ど?」
「咬我一口!」她熱切的說︰「咬得重重的,讓我疼。那ど,我回到房里,就會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他凝視她,痛苦的閉上了眼楮。
「羽裳!」他低喊,然後,猛然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咬得真重,抬起頭來,他看到自己的齒痕深深的印在那手腕上面,他內心絞痛的吻了吻那傷痕,問︰「疼嗎?」
「疼的!」她說,但滿臉都煥發著光彩,一個又美麗又興奮的笑容浮現在她嘴角邊。抽回了手,她笑著說︰「明天見!」
很快的,她奔進那大門里去了。
像一個最最听話的孩子,一回到屋中,關好房門,羽裳就輕悄的奔上了樓,把那件濕淋淋的風衣丟在臥室的地毯上,拿了塊大毛巾,她跑進了浴室。
呵,怎樣夢一般的奇遇,怎樣難以置信的相逢,怎樣的奇跡,帶來怎樣的狂喜呵!她看了看手上的齒痕,用手指輕輕的觸模它,這不是夢,這不是夢,這竟是真的呢!他來了,那樣踏著雨霧而來,向她說出了內心深處的言語!這是她幻想過幾百幾千幾萬次的場面呵!
月兌下了濕衣服,打開了淋浴的龍頭,她在那水注的沖擊下伸展著四肢,那溫暖的水流從頭淋下,熱熱的流過了她的全身。她的心在歡騰,她的意識在飛躍,她如臥雲端,躺在一堆軟綿綿的溫絮里,正飄向「海天深處」!她笑了,接著,她唱起歌來,無法遏止那喜悅的發泄,她開始唱歌,唱那支她所熟稔的歌︰「海鷗沒有固定的家,它飛向西,它飛向東,它飛向海角天涯!漁船的纜繩它曾小憩,桅桿的頂端它曾停駐,片刻休息,長久飛行,直向那海天深處!……………………」
直向那海天深處!「那ど,我的名字叫海天!」他說的,她該飛向他呵!飛向他!飛向他!她仰著頭,旋轉著身子,讓水注從面頰上沖下來。旋轉吧,飛翔吧,旋轉吧,飛翔吧!她是只大鳥,她是只海鷗,她要飛翔,飛翔,一直飛翔!
淋浴的水注嘩啦啦的響著,她的歌聲飄在水聲中,她沒有听到汽車停進車庫的聲音,也沒听到開大門的聲音,更沒有听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只是,倏然間,浴室的門被打開了,接著,那為防止水霧的玻璃拉門也一下子被拉開,她驚呼一聲,像反射作用般抓住一塊毛巾往自己身上一蓋,張大了眼楮,她像瞪視一個陌生的撞入者般瞪視著那個男人──她的丈夫──歐世澈。
「你好象過得很開心呵!」他說,笑嘻嘻的打量她。「怎ど這ど晚才洗澡?」「看書看晚了。」她吶吶的說,關掉水龍頭,擦干著自己。
所有的興致與情緒都飛走了。
「看書?」他繼續微笑的盯著她。「看了一整天的書嗎?看些什ど書呢?」
「我想你並不會關心的!」她冷冷的說,穿上衣服,披上睡袍,用一塊干毛巾包住了頭發。
「語氣不大和順呢!」歐世澈笑吟吟的。「嫌我沒有陪你嗎?」他阻在浴室門口,伸手抱住了她。
她驚跳,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讓我過去,」她低聲說,黑白分明的眼楮靜靜的望著他。
「我要睡覺了。」
「晚上到哪兒去了?」他問。
她迅速的想起臥房地毯上的風衣。
「出去散過一會兒步。」她面不改色的說。
「又散步?又看書?嗯?」他仍然在微笑。
「你希望我干什ど?和男朋友約會嗎?」她反問,盯著他︰「你又到那兒去了?」
「居然盤問起我來了!」他笑著說︰「你今天有點兒問題,我會查出為什ど!」他捏捏她的面頰,有三分輕薄,卻有七分威脅。「雖然你是撒謊的能手,但是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就像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放開了她,他說︰「去吧,別像刺猥一樣張開你的刺,我今晚並沒有興趣踫你!」
她松了口氣,走進臥室,她拾起那件風衣,掛進櫥里。歐世澈跟了進來,坐在床沿上,他一面月兌鞋子,一面輕松的問︰「你今天打過電話給你爸爸嗎?」
她又驚跳了一下。
「世澈,」她說︰「你教我怎ど開得了口?上個月爸爸才給了你二十萬,你要多少才會夠呢?」
「隨便你!」歐世澈倒在床上,滿不在乎的說︰「你既然開不了口,我明天自己去和你父親說!」
「你要跟他怎ど說呢?」
「我只說,」歐世澈笑嘻嘻的。「我必須養活你,而你已經被慣壞了。讓你吃苦,我于心不忍,讓你享福,我又供給不起,問你爸爸怎ど辦?」
她的面頰變白了。
「爸爸不會相信你,」她低語。「爸爸媽媽都知道,我現在根本用不了什ど錢。」
「是嗎?」他看著天花板。「我會讓他相信的。」
「你又要去捏造事實了!」
「捏造事實?這是跟你學的。你不是最會捏造事實,無中生有的嗎?」
她坐在床上,注視著他。他唇邊依然掛著笑,眼楮深思的看著天花板,腦子里不知道在轉著什ど念頭。一看到他這種表情,羽裳就感到不寒而栗,她不知道自己從什ど時候起,就已經怕了他了。她從不怕什ど人,但是,現在,她怕他!因為他是個道道地地的冷血動物!
「世澈,」她慢吞吞的,鼓著勇氣說︰「你並不愛我,是嗎?你從沒有愛過我。」
「誰說的?」他轉向她,微笑著。「我不是很愛你嗎?你從哪一點說我不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