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比武失手,夫復何言?」萬之清說︰「我想……我想……」「我們去吧!」石光祖微微一笑,笑得豪放,笑得灑月兌︰「反正這筆帳是我欠下的,應該由我來償還,你既是我那大哥的弟弟,叫你一聲老弟吧!老弟,你也不必感情用事,你看,秋風已起,你我老矣!能有多少歡樂的時光呢?知道秋風辭嗎?」于是,他慷慨的念︰「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念完,他又笑了,說︰「咳,我也累了,一個疲倦的老人,近來,我真想返回家鄉呢!」萬之清無言以答,一瞬間,他對面前這個老人,充滿了某種難言的、感動的情緒,他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就這樣,他們到了福安客棧。
他們來到福安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一進店門,他們就從店小二處知道石榴花和石豹來挑戰的經過。兩人都不由得吃了一驚,不敢有任何耽誤,他們立刻沖出了店門,開始向郊外的曠地里尋找。郊外地廣人稀,听不到刀劍之聲,也听不到人聲,只有樹木森森,荒原漠漠,和那秋風瑟瑟的聲響。他們四面搜尋,直到月上樹梢的時候,才發現了萬年青和石豹。一眼看到萬年青和石豹躺在地上,石光祖和萬之清心里都涼了一半,趕過去仔細一看,兩人都只是暈倒,並未受任何重傷。石光祖從地下拾起一個飛鏢,看看萬之清,說︰
「你們家的銀姑會使飛鏢嗎?」「不會呀!」萬之清說,也從萬年青頭邊拾起一個飛鏢︰「看樣子,他們都是被飛鏢所傷的!」
「他們並未受到大傷,使鏢的人手下留了情。」石光祖審視著說︰「但是,他們顯然是遭了暗算,鏢都是打在腦後,這耍暗器的人似乎不太顧江湖規矩。弄點水來噴噴,我們先把人救醒再說!」幸好離江邊不遠,他們弄了水來,很快的救醒了萬年青和石豹,兩人翻身立起,茫然四顧,一時都弄不大清楚是怎麼回事,石光祖追問著說︰
「發生了些什麼?你們怎麼會中了暗器的?」
「暗器?」萬年青模了模仍在隱隱作痛的後腦,環視四周,不禁「呀」了一聲,說︰「糟了!他們擄走了銀姑!」「還有榴花!」石豹接口。
「是誰?」萬之清問。「不知道是誰,但是一定有一大群人,瞧!」萬年青在草叢中拾起了一只繡花鞋︰「這是銀姑的鞋!」
「這兒,是榴花頭上的玉釵!」石豹也拾起一股釵子。「她們一定抵抗過一陣,仍然被捉走了。」
石光祖一聲也不響,他握著手里的那兩支飛鏢,在月光下仔細的研究著,臉上一股深思的表情。然後,他走到萬之清面前,把鏢遞給他說︰「看到上面那個骷髏頭似的符號嗎?」
「是的。」「這使我想起二十幾年前,黑道上的一個人物,名叫索名郎君熊武。這熊武所使用的飛鏢,就都有這個符號。但是,那熊武雖是黑道上的人,卻專門劫富濟貧,屬于盜亦有道之類,所以我和大哥對這熊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如今二十年來,都沒听過熊武在江湖上活動,听說早就去世了,怎會有他的暗器出現呢?又干嘛擄走我們石家和萬家的姑娘呢?難道那熊武還活在世間嗎?故意留下暗器,又似乎有意在告訴我們是誰干的,會不會有人要故意引我們走入歧途?」
「爹!」石豹忽然想起了什麼︰「听過黑煞星熊大爺的名字嗎?」「黑煞星!」萬年青叫︰「對了,準是他!」
「沒錯了,」石光祖點點頭︰「熊武應該已過世多時,這該是熊武的後人了。」萬之清握緊了手里的飛鏢,看看萬年青,又看看石光祖,被這件事一混,他們彼此都顧不得原來那筆帳了,萬之清低沉的叫︰「青兒。」「叔叔。」萬年青答了一句。
「我們現在沒時間來報往日之仇,必須聯合兩家之力,救出銀姑和石榴花,听到了嗎?」
「是的,叔叔!」「那麼,我們去吧,不能再耽擱了,先把龍兒和虎兒也叫來,全體一起去找那個黑煞星!」石光祖咬著牙說。再掉頭面對著萬年青,直視著他說︰「關于我們之間那筆帳,你能信任我嗎?」「憑您一句話!」萬年青朗聲說。
「那麼,讓我們先找回銀姑和榴花,我自會給你一個公平的了斷!」萬年青深深的點點頭,不再說話。
月色里,他們一行人向前疾奔而去。
五
石榴花和銀姑被囚在一間地牢里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
她們沒有被捆綁,只搜走了身上所有的武器。石榴花已一寸一寸的研究過這間地牢,整個地牢也可以說是一間石牢,可能是山石中打出來的,除了頂上有個小洞可以透點空氣之外,絲毫也無出路,而那小洞僅有一臂粗細,是休想鑽出去的。那石門厚而重,只能從外面用機關控制開關,她已試過幾次,去推那石門,石門紋絲不動,最後,她筋疲力盡,只好放棄努力,在屋角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悶聲不響。
整整一個時辰,銀姑沒有和石榴花講話,當石榴花勘察這石牢時,她只是默默旁觀,等石榴花放棄之後,她卻站起身來,也到各處去巡看,石榴花望著她,忍不住說︰
「罷咧,毫無機會的!」
銀姑望望她,石牢中有一盞油燈,燈光下,石榴花周身穿紅,也像一團小小的火焰,那眼光在燈光之下看來,已無白天的凶霸之氣。銀姑竟對她生出一份難言的好感來,也放棄了努力,在屋子的另一角坐了下來。石榴花打量著她,她也打量著石榴花,彼此默默的對望著。
好久好久,銀姑終于說︰
「你看他們把咱們捉來干嘛?」
石榴花聳了聳肩。「為財,咱們跑江湖的也沒財,剩下來的,就是為色了。」她冷冷的說,望了銀姑一眼︰「只怪你的臉蛋兒長得太好!」
「罷喲,你的臉蛋兒才好呢!」
這簡直是在彼此標榜了,石榴花忍不住噗哧一笑,就把臉扭向了一邊。銀姑也莫名其妙的臉紅了。在這石室中,被一同囚禁,共患難的心已不知不覺的把那份仇意給趕走了。
「你放心,」銀姑說︰「我爹和哥哥一定會來救咱們的。」
「我爹和哥哥們也會來的。」石榴花說。
「只怕他們……」銀姑沒說完她的話,石榴花卻已了解了,只怕他們彼此已拚得你死我活,顧不得她們了。也怕他們也已為暗器所傷,無法救她們了。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她悶住了,把下巴擱在膝頭上,她望著燈火出神,銀姑也默然不語了。
石室中好靜,好無聊,燈火靜靜的燃燒著。
實在太靜了,實在太無聊了。石榴花拾起一塊石頭,用來敲擊著石牆,像擊築一般,突然唱起歌來︰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次,輪到銀姑「 哧」一聲笑了。說︰
「你以為你是項羽嗎?」「被關在這石室里,無技可施,可不像項羽嗎?」石榴花豪放的說,一股男兒氣概。
「你是項羽,我可不是虞姬呀!」銀姑說,也忍不住的唱了起來︰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勇士兮守四方?」
「嗨,你知道嗎?」石榴花說︰「你的歌實在唱得挺不錯的!」
「你唱得更好!」銀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