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天,我想她已經沒事了!」
說完,她就筋疲力盡的倒了下去,雲鵬就近,不由自主的一把抱住了她,看著那蒼白的面頰,他覺得心里一緊,說不出有多心疼。抱著她,把她送進了她屋里,叫丫頭們好生侍候著,又一疊連聲的叫人炖參湯給她喝。管她是不是吐出了仙丹,她的樣子確實需要好好的補一補。
回到冬兒的房間,一屋子蒸騰的熱氣,到處都是濡濕的毛巾和被單,但冬兒的床單棉被都已換了干燥的。冬兒仰臥著,高燒已退,呼吸平和,面色恬靜,她正在沉沉熟睡中,一切病征,都已消失無蹤。「你現在總相信了吧?」弄玉高興的對他說。
「相信什麼?」雲鵬問。
「吟霜,她就是那只報恩的白狐。」
雲鵬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默默的退出了房間。晚上,吟霜已經完全恢復了,她看來依然神采奕奕,站在雲鵬面前,她笑嘻嘻的說︰「恭喜爺,只因為爺積德太多,冬兒才會好得這樣快。」
「是嗎?」雲鵬盯著她。「你實說吧,吟霜,你真失去了你的仙丹嗎?」吟霜噗噗一笑。「啊呀,我的爺,」她笑著說︰「你也相信我是那只白狐嗎?事實上,我是急了,冒險治治看而已。當初我爹,也頗懂醫理,我曾經看他這樣治過一個孩子。我想,冬兒一定是受了大寒,模著她渾身火燙,高燒不退,如果能夠發一身汗,燒就可以退掉,只要退燒,病也就除了。所以我用了我爹的辦法,燒上十幾桶滾開的水,讓整個床都在熱氣里面,月兌光她的衣服,再用被單棉被支在床架上,像個帳篷一樣,把所有熱氣都籠罩住。冬兒就躺在這熱氣中,終于出了一身汗,熱度也就退了。其實,說穿了,是好簡單的事情。」
「那麼,你干嘛要摒退眾人呢?」
「人多了,礙手礙腳,反而不好做事。而且,這本就是個歪方兒,大家看了,更要說神說鬼的了!」
雲鵬深深的看著她。吟霜的臉紅了,轉開了頭,她囁嚅而靦腆的說︰「爺,您——您看什麼呀?」
「吟霜,」雲鵬低低的、慢吞吞的說︰「不管你是人也好,是狐也好,我想——」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低得像耳語。「我已經太喜歡你了。」吟霜沒有听清楚,抬起睫毛來,她悄悄的詢問的注視著他。他點點頭,輕聲的再說了一句︰「所以——我應該給你找一個婆家了。」
四
縣太爺要給白姑娘找婆家的消息傳開了,媒婆們整天往知縣府跑,府里陡然熱鬧了許多。關于「白姑娘」的傳說,早已經葛府的下人們傳言于外,听說長得如花似玉,能歌善舞,而又法力無邊,誰不好奇?誰又不想貪圖縣太爺的一筆厚奩呢?更有些迷于「狐仙」之說的人,相信娶來可以驅災除禍,于是,更加趨之若鶩了,一時間,葛府門垠皆穿。
弄玉忙著和媒婆接觸,雲鵬也忙著審核那些求婚者的資歷和家世。而吟霜呢,議婚之說一起,她就不再像往常那樣活潑善笑了,可能由于害羞,她開始把自己深深的關在屋中,輕易不出房門。而且,她逐漸的消瘦了,蒼白了,也安靜了。大家只當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也都不太注意。只有雲鵬,他常悄悄的研究著她,看不到她的巧笑嫣然,听不到她的嚶嚀笑語,他覺得終日悵悵然若有所失。或者,她對自己的婚事覺得惶恐,這也難怪,兩個漠不相識的人,要結為夫婦,誰知道性情是否相合?彼此能否相處?因此,雲鵬對于這件婚事,就更加慎重了。這天,弄玉走到雲鵬的書房里來。
「知道城北的張家嗎?」弄玉問︰「就是外號叫作張百萬的?」「是的,他擁有好幾個皮貨莊,是專靠打獵起家的,養了上百家的獵戶呢!」雲鵬說︰「怎麼呢?」「他也來為他兒子說媒了,他家老三,人還挺清秀的,也念過幾年書,你覺得怎麼樣?」
「他家嗎?」雲鵬沉吟著,猶豫的說︰「倒也還不錯,只是,可惜不是個書香門第。」「那麼,劉秀才的兒子呢?」
「他嗎,也還不錯,雖是讀書人家,卻又太窮了。」
弄玉不自禁的微微一笑,悄悄的,她從睫毛下偷窺著雲鵬。沉默片刻,她說︰「你一定要遣嫁吟霜嗎?」
「怎麼,不是已經在給她說婆家了嗎?還有什麼變化不成?」雲鵬說,靠在椅中,不安的玩弄著桌上的一個鎮尺。「女孩子家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只是,這婆家好像很難找呢!」弄玉微笑的說,帶著點兒揶揄,「吳家二公子,家世又好,又是讀書人,你說人家頭大身子小,長相不對,劉家三少爺,條件也都合,你又說人家頭小身子大。高家那位,長得漂亮,有錢有勢,你說是續弦,不干。袁家小少爺,從沒訂過親,你又說年歲太小了,只能做吟霜的弟弟。張家不是書香門第,劉家又太窮……我的爺,你到底要選蚌怎樣的人家呢?只怕你這樣選下去,選到吟霜頭發白的時候,還選不出人來呢!」
雲鵬皺了皺眉。「難道吟霜抱怨了什麼?」他說︰「她等不及的想出嫁嗎?」
「啊呀,雲鵬,你可別冤枉人家吟霜,你要是真關心她啊,你就該看出她現在精神大不如前了!」
「怎麼呢?」雲鵬更加不安的問。「她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弄玉又悄悄的看看雲鵬。「只是,從春天起,她就神情懨懨的。我說,爺,你給人家選婆家,也該征求她本人的意思啊,別人到底不是咱們家的人呀!」
「這是你的工作,你該去問問她。或者,她自己心里有數,願意去怎樣的人家。」「我也這樣想,」弄玉抿著嘴角,輕輕一笑。「但是,她一個字也不肯說,我也沒辦法,你何不自己問問她呢?你到底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可能願意告訴你。」
「什麼救命恩人,我不過幫她葬了父親,也算不得救命!」
「哈,我說的可不是這個。」弄玉掀起簾子,準備退出,又回眸一笑說︰「你心里明白!」
弄玉走了,雲鵬坐在那兒,呆呆的看著竹簾子發愣。忽然間,他听到一陣琴聲,和著歌聲,從花園中裊裊傳來。他知道,這又是吟霜在撫琴而歌了。下意識的,他用手支住顎,開始靜靜的傾听。因為隔得遠,歌詞听不太清楚。他定定神,用心的去捉住那聲浪,于是,他依稀听到了一些句子,卻正是︰
「香夢回,才褪紅鴛被,重點檀唇胭脂膩,
匆匆挽個拋家髻。這春愁怎替?那新詞且寄!」
這不正是自己邂逅吟霜那天所念的元曲嗎?雲鵬有些兒心神恍惚了。端起茶杯,他啜飲了一口,無情無緒的站起身來,他走到靠花園的窗邊,挑起簾子,他想仔細的听一听。可是,那琴聲叮叮咚咚的持續了一陣之後,卻戛然而止了。雲鵬低低嘆息,一陣落寞的感覺,對他慢慢的包圍了過來。
晚上,雲鵬坐在書房中,正在看著書,喜兒在一邊服侍著。忽然,門簾一掀,吟霜盈盈然的站在房門口,對雲鵬深深一福說︰「夫人叫我來,她說爺有話要交代。」
哦,這個弄玉!這種關于婚事的話,她們女人家彼此談起來不是簡單得多,偏要他來談。但是,也罷,既然來了,不妨問個清楚。他點點頭,摒退了喜兒,對吟霜說︰
「你關好門,過來坐下吧,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