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瞪視著她,深吸了口氣︰「我的天!」她喊著︰「你不把他嚇暈倒才怪!快從後門進去,趕快化化妝再見客吧!」
「休想!」雲霏叫︰「我回去了!我先走,你慢慢來!」撒開腿她如飛般的向前沖了出去。
「雲霏!雲霏!哎,我的天!」雲霓直著脖子在後面喊,雲霏卻早就跑得沒有影子了。
像個大火車頭,雲霏直沖進大門,又直沖進客廳,正好雲霏的二姐雲霞正在向那客人吹噓著自己的妹妹︰「我的小妹是我們家最文靜,最漂亮,也最溫柔的……」
她的句子中斷了,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剛剛沖進來的雲霏,滿桌子的人都呆住了。只有那位來客,卻用一對神采奕奕的眸子,含笑的盯著那闖進來的少女。
雲霏直視著座中的生客,那人頗出乎她意料之外,絲毫也不像個虎頭狗,修長的個子,整潔而並不考究的服裝,兩道不太馴服的濃眉下,是一對慧黠而漂亮的眼楮。他正含著笑,那笑容是略帶嘲弄而又滿不在乎的。
「好,」雲霏對他點了點頭,挑了挑眉毛,尖刻的說︰「想必你就是那位‘真不錯,確實不錯,的確不錯’的虎頭狗了?」
那男士怔了怔,一時似乎頗為困惑。但是,立即,他掩飾了自己的驚奇,對她徐徐彎腰,笑容在他的嘴角加深。
「是的。」他坦率的回答,緊盯著她,眼光灼灼逼人。「那麼,你應該就是那位‘最文靜,最漂亮,也最溫柔’的瘋丫頭了。」
這次,輪到雲霏來發怔了,她怔了兩秒鐘,接著,她就縱聲大笑了起來,笑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而那只虎頭狗呢,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得比她更厲害,更起勁。然後,滿桌子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當那氣喘吁吁的雲霓趕回來的時候,就踫到這個「狂笑」的「大場面」,她呆怔在那兒,真弄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發瘋了。
晚上,有很好的月光。
徐震亞在那塊綠色的山坡上,緩慢的踱著步子,那青草的芬芳,和那出野的氣息包圍著他。天上,寒星明滅,皓月當空,幾片淡淡的雲,輕飄飄的,不著邊際的掠過。幾絲微微的風,輕柔的撲面而來,帶著些野百合和雛菊的混合香味。
他有些兒神思恍惚,多少年來,被關在都市的煩囂中,他幾乎已遺忘了自然的世界。現在,听著遠處的鳥啼,看著草叢里營火蟲的明滅,他深陷在一種頗受感動的情緒里。
一陣腳步聲急促的趕來,一聲魯莽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沉思︰「喂喂!我在到處找你!」
他回過頭,月光下,雲霏的眸子清亮。
「哦,」他笑笑。「我的名字不叫喂喂。」
「叫什麼都一樣,反正我在叫你。」她大踏步走上前來。
「有什麼事嗎?」他問。
「你會在我家住很久,所以,我要在你剛來的時候,就先和你談清楚一件事,免得以後麻煩。」
「哦?」他盯著她。
「是這樣,」她指指身後的那幢房子︰「你知道在你來以前,那幢房子里就在進行一項陰謀嗎?」
「陰謀?」他挑高了眉毛。
「是的,我母親和我的姐姐們。她們在苦心的計劃一項陰謀,」她坦率的望著他,重重的說︰「她們‘居然’想要把我嫁給你!」
「哦?」徐震亞愣了一下,立即,他的嘴角浮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他的眼楮里閃爍著一抹頗有興味的光芒,深深的看著她。
「我必須告訴你,」她繼續說,語氣是堅決果斷而自信的。
「我根本不會嫁給你,完全無此可能。」
「是嗎?」他微笑起來。「為什麼?」
「是這樣,」她有些困難的說︰「首先,你要了解,我不是那種肯關在幾個榻榻米的房間里,為一個男人而活著的女人,我離不開我的雲霏華廈。」
「雲霏華廈?那是什麼地方?」
「你現在就在雲霏華廈里。」她一本正經的說。
「哦?」他眼里的興味更加深了。「說下去!」
「第二,我不會戀愛,也不會愛你,愛情是婚姻最重要的因素,所以,我不能嫁你。」
「為什麼不會愛我?」
「你不漂亮!」
「噢!」
「最起碼,沒有星星、浮雲、樹木、原野、流水、岩石……這些來得漂亮,你不必生氣,事實上,沒有一個人類是漂亮的。」
「哦,」他驚奇的望著她。「再有呢?」
「第三,你也不會愛上我。」
「是嗎?」
「我警告你,我有千奇百怪的毛病兒。」
他點點頭,盯著她的眼楮更亮了。
「你說完了嗎?」他問。
「差不多了。」
「那麼,听我說幾句吧!」他站住,微笑的。「第一,我並沒有意思要娶你。第二,我也沒有愛上你。第三,我根本不要結婚。第四,我在美國有女朋友。第五,我警告你別愛上我,我有萬奇千怪的毛病兒。」
雲霏怔了怔,接著,忍不住笑了。
「這麼說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沖突了?」
「完全沒有。」
「也都彼此了解了?」她再問。
「我相信是的!」
「好!」她對他伸出手來,顯出一副慷慨而大方的樣子來︰「我允許你做雲霏華廈的訪客!」
他握住了那只手,很緊。流螢在他們四周穿梭。
「你的訪客不少。」他看著那些流螢︰「剛剛我還听到一只鵓鴣鳥在叫門呢!」
她的眉毛飛揚。
「你懂了。」她輕聲說︰「你是第一個認識雲霏華廈的人。明天,我該帶你到整個大廈里參觀一番,你必須看看綠屋、水晶房、紫鈴館,和煙霞樓。」
一星期過去了。
這天下午,陽光美好的照射著,大地靜悄悄的。雲霏走進了紫鈴館,她一面走著,一面在高聲的唱著一支她自編的小拌︰「雲兒飄,水兒搖,鳥啼聲喚破清曉。山如畫,柳如眉,春光旖旎無限好。蝶兒舞,蜂兒鬧,惜春常怕花開早。紫鈴館,煙霞樓,草裙款擺香風裊。我高歌,我逍遙,倚泉石醉臥芳草。」
唱著,唱著,在那喜悅的情緒中,在那陽光的閃熠下,在那草原和野花的芬芳里,以及那懶洋洋的、初春時節的和風微醺之中,她不由自主的手舞足蹈起來,她歌唱,她旋轉,她騰躍……。她把無盡的青春與活力抖落在那無人的山谷中。像一只無拘無束的小鳥,像一片逍逍遙遙的浮雲,像一縷穿梭而瀟灑的微風……她奔跑,旋轉,跳躍……然後,忽然間,她踩到了一樣東西,同時,一個人從紫色小花和草叢深處跳了出來。
「噢!」雲霏嚇了一大跳,瞪著他,那個徐震亞!「你在這兒干什麼?」她有些其勢洶洶的,很不高興有人闖入了她的小天地,又破壞了她正沉迷著的那份寧靜的、悠閑的喜悅。
「倚泉石醉臥芳草!」徐震亞慢慢的回答,望著她。「原諒我擅自走進你的紫鈴館里來,你知道,這兒太誘惑我。草裙款擺香風裊,我只想欣賞一會兒,卻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雲霏看看他,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你喜歡這兒的一些什麼?」她問。
「太多了!」徐震亞由衷的嘆了口氣。「我在這兒已經消磨了好幾小時,看那些小紫花在微風下點頭,還有那片狗尾草像波浪似的搖曳……剛剛有一條蜥蜴從那塊大石頭上爬過去,還有只綠色的鳥在水面穿來穿去的唱著歌,接著,又有個白衣服的小仙女駕著一片雲飄墜下來,在水邊的草地上散布著春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