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晚才出來?」
「我保證你並沒有找過我!」我笑著說。
「假若你再不出現,我就會去找你了!」
「哼!」我撇撇嘴。「你不怕綠萍被陶劍波搶走?恐怕,你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看守綠萍了。否則,你應該早就看到了我,因為我一直在陽台上。」
「是嗎?」他驚奇的說。「我發誓一直在注意……」
綠萍和陶劍波舞近了我們,綠萍對楚濂盈盈一笑,楚濂忘了他對我說了一半的話,他回復了綠萍一個微笑,眼光就一直追隨著她了。我輕噓了一口氣。
「楚濂,」我說︰「你要不要我幫你忙?」
「幫我什麼忙?」「追綠萍呀!」他瞪視我,咧開嘴對我嘻笑著。
「你如何幫法?」他問。
「馬上就可以幫!」我拉著他,舞近陶劍波和綠萍,然後,我很快的對綠萍說︰「綠萍,我們交換舞伴!」
立刻,我摔開了楚濂,拉住了陶劍波。綠萍和楚濂舞開了,我接觸到陶劍波頗不友善的眼光︰
「小表頭!你在搞什麼花樣?」他問。
「我喜歡和你跳舞,」我淒涼的微笑著。「而且,我也不是小表頭了!」「你一直是個小表頭!」他沒好氣的說。
「那麼,小表頭去也!」我說,轉身就走。他在我身後跺腳,詛咒。但是,只一會兒,他就和楚漪舞在一塊兒了。我偷眼看楚濂和我那美麗的姐姐,他們擁抱得很緊,他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際,他正在對她低低的訴說著什麼。綠萍呢?她笑得好甜,好美,好溫柔。
我悄悄的退到沙發邊,那兒放著陶劍波的吉他。我抱起吉他,輕輕的撥弄著琴弦,那弦聲微弱的音浪被唱片的聲音所吞噬了。我的姐姐在笑,楚濂的眼楮閃亮,童年的我們追逐在山坡上……有人在我身邊坐下來。
「給我那個吉他!」他說。
我茫然的看看他,那幾乎被我遺忘了的費雲帆。
我把吉他遞給了他。「跟我來!」他說,站起身子。
我跟他走到玻璃門外,那兒是我家的花園,夜風拂面而來,帶著淡淡的花香,冬青樹的影子,聳立在月光之下。他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了下來,抱著吉他,他撥出一連串動人的音浪,我驚愕的坐在他身邊,瞪視著他。
「我不知道你還會彈吉他!」我說。
「在國外,我可以在樂隊中做一個職業的吉他手。」他輕描淡寫的說,成串美妙的音符從他指端傾瀉了出來。我呆住了,怔怔的望著他。他抬眼看我,漫不經心的問︰「要听我唱一支歌嗎?」「要。」我機械化的說。
于是,他開始和著琴聲隨意的唱︰
「有一個女孩名叫‘失意’,
她心中有著無數秘密,
只因為這世上難逢知己,
她就必須尋尋又覓覓!
……」
我張大了眼楮,張得那樣大,直直的望著他。他住了口,望著我,笑了。「怎樣?」他問。「你——」我怔怔的說︰「是個妖怪!」「那麼,你願意和這妖怪進屋里去跳個舞嗎?」
「不,」我眩惑而迷惘的說︰「那屋里容不下‘失意’,我寧可坐在這兒听你彈吉他。」
他凝視我,眼楮里充滿了笑意。
「但是,別那樣可憐兮兮的好不好?」他問。
「我以為我沒有……?」我囁嚅的說著。
他對我慢慢搖頭,繼續撥弄著吉他,一面又漫不經心的,隨隨便便的唱著︰
「……
她以為她沒有露出痕跡,
但她的臉上早已寫著孤寂。
……」
我凝視著他,真的呆了。
第三章
宴會過去好幾天了。綠萍也開始上班了。事實上,綠萍的上班只是暫時性的,她早已準備好出國,考托福對她是易如反掌的事,申請獎學金更不成問題。她之所以留在國內,一方面是母親舍不得她,要多留她一年。另一方面,與她的終身大事卻大有關系,我可以打賭,百分之八十是為了那個該死的楚濂!
楚濂為什麼該死呢?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清早母親就告訴我說︰「我已經和楚伯母,以及楚濂講清楚了,以後每個星期一三五晚上,楚濂來幫你補習數理和英文!準備明年重考!大學,你是無論如何要進的!」
「媽,」我蹙著眉說︰「我想我放棄考大學算了!」
「什麼話?」母親大驚失色的說︰「不考大學你能做什麼?連嫁人都沒有好人家要你!」
「除了考大學和嫁人以外,女孩子不能做別的嗎?」我沒好氣的說。「什麼機關會錄取一個高中生?」母親輕蔑的說︰「而且,我們這樣的家庭……」「好了,好了,」我打斷她︰「我去準備,明年再考大學,行嗎?」母親笑了。「這才是好孩子呢!」「可是,」我慢吞吞的說︰「假若我明年又沒考上,怎麼辦呢?」「後年再考!」母親斬釘斷鐵的說。
「那麼,你還是趁早幫我準備一點染發劑吧!」
「染發劑?」母親怪叫。「什麼意思?」
「假若我考了二十年還沒考上,那時候就必須用染發劑了,白著頭發考大學總不成樣子!」
母親瞪大眼楮,望著我,半天才「哎」了一聲說︰
「你可真有志氣!紫菱,你怎麼不能跟你姐姐學學呢?她從沒有讓我這樣操心過!」
「這是你的失策。」我悶悶的說。
「我的失策?你又是什麼意思?」母親的眉頭蹙得更緊。
「滿好生了綠萍,就別再生孩子!誰要你貪心不足,多生了這麼一個討厭鬼!」母親愣在那兒了,她的眼楮瞪得那樣大,好像我是個她從沒有見過的怪物,過了好久,她才咬著牙說了句︰
「你實在叫人難以忍耐!」
轉過身子,她向門外走去,我悶悶的坐在那兒,對著我的珠簾發呆。听著房門響,我才倏然回頭,叫了一聲︰
「媽!」
母親回過頭來。「對不起,」我輕聲的說︰「我並不是有意的!」
母親折回到我面前來,用手攬住了我的頭,她撫弄我的頭發,像撫弄一個小嬰兒。溫柔的,慈祥的,而又帶著幾分無奈的,她嘆口氣說︰「好孩子,我知道你考不上大學,心里不舒服。可是,只要你用功,你明年一定會考上,你的聰明,絕不比綠萍差,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一天到晚要對著窗子發呆的!你少發些呆,多看點書,就不會有問題了。以後有楚濂來幫你補習,你一定會進步很快的!」「楚濂,」我咬咬嘴唇,又開始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舌頭。「他並沒有興趣幫我補功課,他不過是來追求綠萍的而已!」
母親笑了。「小丫頭!」她笑罵著︰「你心里就有那麼多花樣!避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反正他說他樂意幫你補習!」
「他?」我低語。「樂意才有鬼呢!」
好了,今晚就是星期一,楚濂該來幫我補課的日子,我桌上放著一本英文高級文法,但是,我已對著我那珠簾發了幾小時的呆。那珠簾,像我小時候玩的彈珠,他們說,女孩子不該爬在地上玩彈珠,我可管不了那麼多!我玩得又準又好,連楚濂和陶劍波這些男孩子們都玩不過我。那時,我又矮又小,整天纏著他們︰「楚哥哥,跟我玩彈珠!」
「你太小!」他驕傲的昂著頭,比我大五歲,似乎就差了那麼一大截。「我不小!」我猛烈的搖頭,把小辮子搖得前後亂甩,一直搖散了為止。「如果你不和我玩,我會放聲大哭,我說哭就哭,你信不信?」「我信!我信!」他慌忙說,知道我不是虛聲恐嚇。「我怕你,鬼丫頭!」于是,我們爬在地上玩彈珠,只一會兒,我那神乎其技的本事就把他給鎮住了,他越玩越起勁,越玩越不服氣,我們可以一玩玩上數小時,弄了滿身滿頭的塵土。而我那美麗的小姐姐,穿著整齊的衣裙,和楚漪站在一邊兒觀戰,嘴里不住的說︰「這有什麼好玩呢?楚濂,你說好要玩扮家家的,又打起彈珠來了!」「不玩不行嘛,她會哭嘛!」楚濂說,頭也不抬,因為他比我還沉迷于玩彈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