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湘怡瞪大了眼楮︰「你為什麼要錢?」
這就是女人!她們永遠有許許多多的「為什麼」!
「你別管為什麼!你有錢沒有?」
「要多少?」
「一萬!」
「一萬?」湘怡的眼楮瞪得更大了,連嘴都愕然的張開了。
「你為什麼要一萬塊錢?」
又來了!又是「為什麼」!
「你有沒有嘛?」
「我怎麼會有呢?」湘怡可憐兮兮的說︰「爸爸每個月交給我五千塊錢家用,用不完的也總是你拿走,我怎麼還會有錢呢?」
「那麼,爸爸以前給你的首飾呢?」
湘怡錯愕的望著嘉文,足足有十秒鐘說不出話來,然後,她結舌的說︰「你,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給我一兩件去換錢,我要一筆錢,你知道嗎?」時間不多了,他一定要在杜沂回來以前出去。「我欠了別人債,不還的話就要被人抓起來了!」
「什麼?」湘怡的舌頭僵直︰「你你你──為什麼會欠別人錢呢?那是什什什──什麼人?」
「你不要再問為什麼了!快去拿給我!」
「可──可是──」「怎麼了?舍不得?我答應以後買來還你!好了吧?去拿來,我馬上要去還人!你別耽誤我的時間了!」
「不,不是舍不得,是──」湘怡遲疑了一會兒,顯得怯生生的。「你知道──我哥哥和嫂嫂,他──他們常常來,我──佷兒生病,我──我──總是哥哥嫂嫂帶大的,不能不管,我──我不敢告訴你和爸爸,就──把那些首飾陸陸續續的給了他們,我以為,那是你們給我的,我──我可以支配……」
嘉文咬住牙,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使他血脈憤張,整個上午全是些倒楣事!傍了哥哥嫂嫂!他的眼楮發紅,惡狠狠的盯著湘怡,恨不得抽她兩個耳光,自己急需錢用,而她把首飾全給了哥哥嫂嫂!跺了一下腳,他恨恨的說︰「你──你混蛋!」
「嘉文?」湘怡一怔,眼淚立即涌了上來。「你罵我?」
「罵你又怎樣?你這個不懂事的女人!」看到湘怡的眼淚,他的心又軟了些,眼淚,眼淚,眼淚!女人就有流不完的眼淚!現在沒辦法了,只好去偷取案親的支票。拋開了湘怡,他大踏步的走到父親房里,書桌的抽屜鎖著,他知道鑰匙有兩份,父親一份,湘怡也保管了一份,就命令的說︰「湘怡,鑰匙給我!快一些!」
「你要做什麼?」
「你不要管!把鑰匙給我,听到沒有?」
湘怡不敢多說,嘉文那反常的暴戾使她害怕,而且心慌意亂,只得把鑰匙找出來給他,他開了抽屜,發現好幾張票面幾千元的支票,都是已到期未劃線的,他取走了二張,湘怡趕過來,按住不放說︰「你不能拿爸爸的!這樣不行,我告訴爸爸,讓他去掛失!」
嘉文粗暴的推開湘怡,嗄聲說︰「你敢!我拿我父親的錢,關你什麼事?晚上我就歸還!人倒楣也不會倒楣一輩子,我今天準翻本翻回來!」
「嘉文,」湘怡退後了幾步,用拳頭堵著嘴︰「你,你去賭錢,你欠的是賭債,你你──」好了,我賭錢也沒瞞過你!」嘉文說,把支票塞進褲子口袋,大踏步的走向門口。
「嘉文!嘉文!」湘怡追了過來。「爸爸叫你不要出去,他有話和你談!嘉文!嘉文!」
嘉文走得已經連影子都沒有了,湘怡垂下頭,用手蒙住了臉。室內,小真真突然莫名其妙的號哭起來,湘怡走進了屋里,抱起搖籃里的嬰兒,喃喃的說︰「真真,真真,我怎麼辦呢?」
像是答覆母親的詢問,真真哭得更厲害了。湘怡抱緊了孩子,拭去嬰兒臉上的淚痕,望著那張酷似嘉文的小臉,忍不住又是一陣心酸。那位難得回家的父親,對這嬰兒是多麼疏遠和冷落!這種局面,什麼時候才能好轉呢?
杜沂匆匆的趕回家來了,李處長和職員們的談話使他心情沉重,但是,回到家來,听到湘怡的敘述後,他的心情就更沉重了。他眼前展開一幅可以想見的畫面;一個墮落的兒子,一群烏煙瘴氣的賭徒。年輕人走向錯誤的邪路,嘉文不是第一個,問題只在于如何去挽救他?如何去幫助他?如何使他浪子回頭?這工作可能非常艱鉅,也可能毫無結果,但他不能不救嘉文!
「湘怡,」他滿臉沉重的說︰「我們該管管他了,或者,我們一直對他都過分放任了。」
湘怡看了杜沂一眼,默然不語。
「你──湘怡,」杜沂欲言又止,嘆了口長氣︰「你的脾氣也太柔順了。」
湘怡明白杜沂所沒有出口的話,是的,她的脾氣太柔順了,但是,她也試過不柔順,徒然讓情況更糟糕而已。而且,要她做一個管制丈夫行動的妻子,她又怎麼做得出來?如果做了,嘉文不理不睬,又怎麼辦?她不知道假如當初嘉文娶的是可欣,會不會也走上墮落的路?這想法使她打了個寒噤,情不由主的說︰「反正,這是我的失敗,一個妻子,沒有力量把丈夫留在家里,還能說什麼呢?」
杜沂一驚,他無意于傷害湘怡,她是那樣一個善良而溫和的孩子!把手放在湘怡肩上,他鼓勵而安慰的拍了拍她,慈祥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湘怡。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過失,從小,我就太放縱他了。但是,我從沒想到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一直是個很听話的孩子,是什麼東西使他改變了呢?我真不了解。無論如何,我們以後的工作很沉重,我們要挽救他。」
「我只怕──」湘怡囁嚅的說︰「並不容易。您沒看到他剛才那副臉孔,我覺得──我幾乎不認得他了。」
「一切會好轉的,湘怡,」杜沂很有信心的說︰「他的本性並不壞,他只是受了壞朋友的引誘。」
「從上如登,從下如崩。」湘怡低低的說了兩句,抱著孩子走開。站在臥室的窗前,她知道,今天會有一個漫長的、期待的一天,還會有一個漫長的、期待的一夜,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個聲音驚動了她。
「湘怡!」
她回頭,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嘉齡,一條淺色的發帶系住她的頭發,她看來永遠那樣年輕和富有活力,像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湘怡,你猜我從那兒回來?」嘉齡揚著睫毛問,那對眼楮生動明亮,流轉著一份屬于青春的醉意。「我剛剛去飛機場,送走了胡如葦。」
「胡如葦?」她有些迷糊。
「是的,他說不驚動你們了,他去美國讀碩士學位,要我代他問候你們。」
「你──終于放走了他!」湘怡嘆息的說︰「那是個好人。」
「我承認他很好,我也很喜歡他,只是不愛他,而愛情是勉強不來的,對不對?湘怡?」嘉齡坐了下來,用手托著下巴,有幾秒鐘的凝神沉思。「不過,胡如葦確實不錯,幾年來,我起碼拒絕了他十次的求婚。今天在飛機場,他還忽然對我說──」她感動的住了口。
「說什麼?」
「他說︰‘嘉齡,你說你願意嫁我吧,只要你說一句,我就把飛機票撕掉,留下來不走了!現在還來得及,嘉齡,你說吧!」
「你沒答應?」嘉齡搖搖頭,也有一份難言的惆悵。
「沒有。他使我感動,但仍然沒有讓我愛上他,不過我哭了,我說希望有一天,我會愛上他,他也會從國外回來。于是,他上了飛機,飛機飛走了!」她聳聳肩,惘然若失的加了一句︰「就是這樣,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