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有鳥叫。」胡如葦說。
「是貓頭鷹,屬于黑夜的飛禽,北方人叫它夜貓子。」紀遠傾听了一會兒。「不過,獵這種鳥類真沒味道。」
「總比什麼都獵不回去好些。」胡如葦說。
「噓!別講話!有東西了!」紀遠突然發出警告,頓時站正了身子,一把抓起了槍,全神貫注的凝視著黑夜。嘉文和胡如葦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嘉文握著槍,擺出姿勢,瞪視著密密層層的林木與深草。空氣滯重,時間停駐,而黑夜的山林依然故我的鋪展著。嘉文和胡如葦听不出任何動靜。只有那只貓頭鷹仍舊在單調的、反覆的啼喚,不知想啼醒什麼,也不知道想喚回什麼?但,紀遠所謂的東西絕不會是指的這只貓頭鷹,听它的啼聲,它起碼在一里路之外。
嘉文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前面的草叢。夜很深,而他的手心在沁著汗。「那東西」不知匿藏在何處,他咬著嘴唇,神經緊張的等著「它」突然出現。他的腦子里,仍然謹記著紀遠告訴他的話,他的槍只有一顆子彈,如果一槍沒打中要害,野獸撲了過來,他就得用槍托及時應戰。他的嘴唇干燥,喉頭枯澀。那東西不知道是什麼?花豹?犀牛?老虎?獅子?大象?野豬?……他費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眼楮瞪得發酸。頭頂上,有什麼東西撲動了一下,同時,「砰」然的聲槍響使他驚跳了足足有三尺高。一時間,他腦中懵懵懂懂,弄不清楚這一槍所自何來。但,一樣黑糊糊的東西從頭上的大樹上直落了下來,接著是紀遠勝利和嬉笑的聲音︰「一只飛鼠!」他拾起了那還有余溫的、毛茸茸的東西。
「它簡直是跑來送死嘛!這是台灣山區里特產的玩意兒,有老鼠的身子,卻有著翅膀,能在黑夜里飛行。」
「大概就是蝙蝠吧!」胡如葦說。
「你看過這麼大的蝙蝠?」紀遠把那東西往胡如葦手里一送。「交給你,你負責拿著吧。飛鼠的肉也滿好吃的,皮還可以賣錢。」
胡如葦接過那軟綿綿的、帶毛的東西,提在手上並不重,那有著爪子和薄膜的軀體卻頗引起他本能的惡心感。
「打死我我也不吃這東西!」他喃喃的說,把它拿得遠遠的,生怕它的血會沾污了自己的衣服。
嘉文的神志恢復了,伸伸脖子,他又咽了一口口水,望著那只飛鼠,不禁大大的失望起來。
「不過是只飛鼠!」他說︰「我還以為是一只什麼了不起的猛獸呢!」
「能打到一只飛鼠已經不錯了!」紀遠說︰「你希望是什麼?大象?」
嘉文的臉微微發熱,暗中也為自己的過份緊張而失笑。他雖沒有「希望」是大象,也幾乎「以為」是大象了。
「別期望太高,」紀遠拍拍他的肩膀,有股老大哥的味道。
「不要弄錯了,這兒是卡保山,並不是非洲的蠻荒地區!」
這只飛鼠使他們的興致提高了很多,總之,這一次的狩獵絕不會一無所獲了。拿到營地去也可以向可欣她們炫耀一番。重新檢查了一下槍彈,他們又繼續搜索著向前面走去。紀遠手中是一管可以連發七顆子彈的新型獵槍,零點二二的口徑,和普通步槍相同。也是紀遠慣用的一枝獵槍,據說紀遠為了這枝獵槍,曾經負債達半年之久。
那三個山地人已經不知跑到何處去了。紀遠這聲槍聲並沒有把山地人喚來,可見他們一定距離紀遠他們很遠了。在這黑夜的山林里,彼此想保持聯系和距離是很困難的。好在紀遠對黑夜和山林都不陌生,也不太需要山胞的協助。模索著,他們向前面又繼續走了一個多小時,從樹林里仰視天空,繁星已疏,曉月將沉,看樣子,這一夜不會再有什麼收獲了。
突然間,遠處的草叢里,有什麼東西在移動,深草簌簌的響了起來。同時,一串類似鷓鴣鳥的啼聲在草里清脆的鳴喚。嘉文迅速的舉起了槍,正想管他三七二十一,也放一槍試試運氣,還沒來得及扣扳機,紀遠立即撲過來,壓下了槍管,用一對發亮的眼楮瞪著他。
「怎麼這樣魯莽!」紀遠責備的說︰「難道是人的聲音都听不出來?這是他們!那幾個山胞,他們一定發現了什麼,在向我們打招呼。」
嘉文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種打招呼的方法我還是第一次听到,」他訥訥的說。
「是人干嘛不發人聲,要做出這種怪腔怪調?」
「發出人聲就把野獸嚇跑了。」紀遠說,也學著對方那樣叫了幾聲,然後向他們所在的地方跑去。嘉文和胡如葦跟在後面,雜草越走越深,他們顯然到了人跡罕至的地區了。紀遠走得很快,全然不管荊棘和樹枝的羈絆,可想而知,那些山地人一定發現了什麼,這使得紀遠興奮。
丙然,前面的草叢里,那三個山地人正蹲伏著,在察看地上的某些東西。紀遠走過去之後,他們立刻把他拉下來,指著地上的痕跡給他看。這是一片長滿雜草的凹地,草下的土地濕潤泥濘,石塊上也露著水漬,可能在雨後是個積雨的小水潭,而成為一些野獸跑來喝水的地方。現在,在泥濘的地上,可以看出一個新鮮的獸類的足跡,附近的草也有偃倒的現象。山胞們用獵刀撥開了草,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那野獸走過的痕跡,凡它經過的地方,草都或多或少的折斷及偃倒一些,成為一個明顯的標記。紀遠和山地人低低的交換了幾句話,就站直了身子,胡如葦緊張的問︰「是什麼東西?野豬?」
「不,」紀遠搖搖頭︰「可能是一只鹿,或者是羌。我們追蹤吧!看情形,它經過這里不過半小時的事,不會在太遠的地方,大家散開一些,盡量保持安靜,誰看到了它就放槍射擊,不過要瞄準一點,一槍不中就麻煩了。」
苞著那痕跡,他們小心翼翼的向前進行。紀遠托著槍,目光灼灼的投向了叢林,那神采奕奕的樣子,看來渾身的活力和精神都在發揮著最大的效用。前進了一段時間,一個山地人猛的停了下來,用山地話叫了一句什麼,同時,紀遠的槍迅速的瞄向了一棵大樹的後面。嘉文也舉起了槍,神經質的湊了過來,嚷著說︰「在那兒?在那兒?讓我放這一槍!」
「你別擋著我!」紀遠喊,把他推開。頃刻間,一只野獸從樹後面突然的跳了出來,顯然人聲已經驚動了它,使它領悟到危險就在面前,而急于想月兌身逃走。紀遠立刻放了一槍,但是,由于嘉文那一混,耽誤了幾秒鐘,這一槍沒有中。那野獸更加驚惶,拔腿跳躍進了草叢,一個山地人再放了一槍,那東西嗥叫了一聲,奔跑到叢林里去了。
「它已經負了傷,別放它逃走!」紀遠叫,又用山地話叫了一遍,就領先沖進了叢林。嘉文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握牢了槍,這種刺激而緊張的氣氛喚起了他的英雄氣概,他渴望能由自己放一槍,打中那玩意,回去好向可欣夸口。跟著紀遠,他奔跑得氣喘吁吁。可是,他們已經失去了那野獸的蹤跡。
「是一只羌。」紀遠站住說︰「一只不小的羌,大家分開找,它不會跑得太遠,它的後腿已經被打中了。」
「我跟著你,」嘉文說︰「你等會兒讓我也放一槍!」
「等會兒我把它打死了,你再去補一槍吧!」紀遠說,他心中對嘉文頗不滿意,打獵就怕有人夾在里面瞎起哄,剛才假如不是被嘉文鬧了一下,他一定可以打中那只羌,絕不會讓它這樣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