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什麼?你在干什麼?」他憤憤的問。但是,接觸到她柔和而深沉的目光時,他的憤怒消失了。用手抹了抹臉,他看看火,又抬頭看了看滿天的繁星和那半規殘月,自嘲的笑了笑,心平氣和的說︰「夜真是件危險而可怕的東西,它容易讓人抖落許多秘密。」望著她,他勸解什麼似的說︰「他們都去睡了,你還在等什麼?去睡吧,再見!」
她笑笑,沒說什麼,轉過身子,她鑽進了屬于她、湘怡、和嘉齡的帳篷,甚至沒有向他說再見。
帳篷外面,火光與星光相映。紀遠坐在那兒,伸長了腿,深思的望著黑夜的叢林。
深夜兩點鐘,紀遠叫醒了三個山地人,把四管獵槍分別上好了子彈。然後,他鑽進帳篷,搖醒了熟睡中的杜嘉文和胡如葦。
「做什麼?」嘉文翻了一個身,在睡袋里蜷縮著身子,睡意朦朧的問。
「起來!起來!」紀遠叫著︰「該出發了!」
「出發到那里去?」胡如葦申吟的問。
「打獵呀!」
「我只要睡覺,什麼地方都不去!」嘉文再翻了個身,好像起床是什麼痛苦無比的事情。
「你們這麼遠的跑到山上來是做什麼?別泄氣了好不好?起來!起來!看你們這副公子哥兒相,還打獵呢!」紀遠說著,抓住嘉文的兩個肩膀,給他一陣亂搖。又抓住胡如葦,如法炮制了一番。
嘉文從睡袋里鑽了出來,懵懵懂懂的揉著眼楮,打著哈欠,嘴里唧唧囔囔的詛咒。胡如葦比嘉文也好不了多少,閉著眼楮,搖搖晃晃的站在那兒穿衣服。紀遠拋給他們一人一管手電筒。又用電筒在他們臉上分別照來照去,希望強烈的光線能把他們的睡魔趕走。他們兩人搖晃了半天,詛咒了半天,終于總算是從帳篷里走出來了。迎著帳篷外清涼的空氣,和凜冽的夜風,兩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睡意也被這冷氣驅除了不少。
紀遠跟著跨出帳篷,剛一抬頭,不禁微微的吃了一驚。唐可欣服裝整齊的坐在火邊,正用一對清醒的大眼楮望著他們。
紀遠走了過去,問︰「你起來做什麼?」
「和你們一起打獵去!」
「嘉齡呢?」胡如葦伸過頭來問。
「睡得太熟了,推都推不醒。」可欣說。
「你不要去!」紀遠的語氣里帶著幾分命令的味道。「這樣黑而密的樹林,到處埋藏著看不見的危險,隨時都可能出問題,如果我們想打獵,勢必不能再照顧你,免得出危險起見,你還是留在這兒的好。」
可欣靜靜的望著紀遠。
「我不要你們照顧我,我會照顧自己,我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你會。」紀遠說,皺起了眉。「最起碼,你會讓我分心,使我不能全神貫注的打獵。」
可欣深思的看了看他們,順從的垂下了頭,撥弄著火說︰「好吧!那我就坐在這里等你們回來。」她又抬起眼簾,很快的掃了紀遠一眼︰「你認為這山里真有野獸嗎?」
「當然,」紀遠說︰「我已經聞到了野獸的氣息。」他夸張的深呼吸了兩下。可欣不安的欠動著身子,注視著仍然帶著濃厚睡意的嘉文,牙齒輕輕的咬著嘴唇。「你在擔心什麼?」紀遠問。
「沒,沒什麼。」可欣低下頭,又很快的抬起來。「你們──還是小心些好。」
「怎麼!怕我們給野獸獵去?」紀遠笑著問,遞了一管獵槍給嘉文。一面轉向嘉文,帶點玩笑味道說︰「你這管獵槍是單發的,如果一槍不中,野獸向你撲過來,用槍托子打它,別亂扣板機。」
「那麼,你還是給我一管連發的吧,保險一些。」嘉文說。
「不行,只有一管連發的,還是我拿著比較好。老實說,槍在你們手里不過是做做樣子,拿什麼槍都一樣。」
嘉文和胡如葦分別拿了一管槍,剩下的一管交給了三個山地人。一行六個男性,都整裝待發,大家檢查了一番手電筒和槍彈,就向叢林中開步走去。嘉文回頭向可欣喊了一句︰「可欣!等著讓我們打個大野豬來,你把火燒旺一點,好烤野豬肉吃!」
可欣抿著嘴角微笑,目送他們走開,望了望那深黝黝、黑暗暗的山林,忽然感到一陣模糊的恐懼。張開嘴,她忍不住的喊了一聲︰「嘉文!要小心一點哦!」
「你放心!」說話的是紀遠,「我們這麼多人,你怕什麼?管保還你一個完整的未婚夫!」
他們笑著向前面進行,幾點電筒的燈光在黑暗的山坳里閃爍搖晃,只一忽兒,就變得遙遠,渺小……而終于被那龐然、巨大、黑暗的深山莽林所吞噬了。
可欣獨自在火邊又坐了一會兒,火已經燒得很旺,用不著再加木柴。四周的寂寞對她壓倒性的卷了過來,她凝視著深山中那一幢又一幢的黑影,傾听著山風的呼嘯,遠處有不知名的獸類的低嗥……她的背脊上冒起一陣涼意,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站起身來,她鑽進了嘉齡她們熟睡著的帳篷,並且在帳篷門口掛起一盞風燈,用以驅除孤獨和黑暗的恐怖。
紀遠等一行人投進密林之後,就自然而然的安靜和肅穆了起來。為了免得驚動野獸,紀遠把人分成了兩組,分頭向山林深處走去。紀遠和杜嘉文、胡如葦一組,三個山地人分了兩管槍,遙遙隨後。
山林黑而密,草深沒膝。大家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著。胡如葦的槍給了山胞,他就負責用電筒照路。事實上,他們並沒有按照「路」去走,而深入了叢林。
無路的莽林比想像中更難走,凹凸的巨石常形成無法翻越的阻礙。深密的雜草在許多時候都是天然的陷阱,底下可能藏著一個深坑或陡坡。隨處蔓生的藤蔓,以及原始莽林里那些巨樹的樹根,都成為防不勝防的、絆腳而危險的東西。他們進行得很慢,不時停下來傾听,深夜的山林里林立著恐怖,野獸的氣息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
一陣輕微的響動,嗖嗖的從樹梢中掠過。他們驚覺的站住了步子,紀遠托著槍,仰視著樹梢,他的眼楮在暗夜里亮晶晶的發著光,灼灼的搜索著那濃密而黑暗的枝葉。
「是什麼?」嘉文問,緊張的空氣使他不安,他還有些懷念火邊的帳篷和睡袋。
「噓!」紀遠輕噓了一聲,仍然用目光在樹與樹中間逡巡,四周十分寂靜,那輕微的響聲已經听不到了。「可能是飛鼠,」
紀遠低聲說︰「讓它跑掉了。最好在打獵的時候避免說話。」
他們繼續前進,夜在凝重的空氣中流逝,四周似乎充滿了動物的氣息,又似乎一無所有。紀遠在一株大樹下停了下來,靜靜的靠在樹上休息。
「怎麼不走了?」嘉文問。
「噓!低聲些。」紀遠說,仰頭看看那些樹叢,和遠方黑暗的、看不透的林木。「狩獵,狩獵,要獵也要狩。」
「這是訓練人耐心的玩意。」胡如葦滅掉了電筒,打量著黑影幢幢的四周。「我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還一槍都沒放過呢!」
「打三天獵,一槍不放的情形還多著呢!野獸也是很警覺的東西,不會輕易來送死。山地人打獵,很少像我們這樣拿著槍來尋野獸,他們都在獸類必經的路上,設下陷阱或撞桿,那就比我們省力得多了。」紀遠說。
「我們為什麼不學他們那樣打獵呢?要這樣提著槍亂找亂撞?」嘉文又開了口。
「那是需要長時間的,是真正獵戶的打獵方法,我們只是客串性質罷了,真要那樣打獵,要做十天半個月的計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