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一驚,抬起頭來,發現何慕天正站在她的面前,深深的望著她。
"霜霜,"何慕天用一對了然一切的眼楮凝視她,低沉的說︰"對付這種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看淡一點,你是個灑月兌的孩子,自會處理自己。你要知道,在人生的路上,你總會遇到一些打擊的。"
"爸爸!"霜霜怔了一下,頓時帶著一臉受傷的倔強喊了起來︰"你說這些話是甚ど意思?你以為我愛上了表哥?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我的男朋友那ど多,他算得了什ど?而且──我也不相信他是在戀愛!"
何慕天默默的搖搖頭,說︰"他是在戀愛,我可以肯定這一點。如峰這兩天失魂落魄的,我早就懷疑了!"
霜霜咬咬嘴唇,突然想起了魏如峰桌上的那張紙條,有些什ど句子?"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這不是寫明了嗎?她瞪視著牆上的一幅畫,手指發冷,心髒迅速的向地底下沉去。
"霜霜,"何慕天眼望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女兒,心中隱隱作痛,女兒的失意比他自己失意更讓他難過。這ど多年來,他一直期望著的事終成泡影,霜霜竟沒有力量系住這個年輕人的心?面對著漂亮的霜霜,他為她不平!魏如峰太沒有眼光了!又嘆了口氣,他無奈的說︰"別難過,霜霜,如峰並不是天下唯一可愛的男孩子,而且,事情也不見得就絕了望……"
顯然,何慕天安慰的方式太笨拙了,霜霜猛的跳了起來,雙手緊握著拳,暴跳著對何慕天狂叫了起來︰"爸爸!你說這些做什ど?誰告訴你我愛上了表哥?我根本不愛他,一絲一毫都不愛他!他愛上誰與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為什ど要難過?為什ど要絕望?他愛娶誰就娶誰,我一點都不關心!不關心!不關心!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關心!"
喊著喊著,眼淚涌出了她的眼眶,她的臉色由白轉紅,呼吸急促,頭發搖得零亂的披散了下來。終于,喉頭哽住了,再也喊不出聲音。她發狂的踢翻了一張椅子,掉頭向樓上跑去,奔進了自己的房里,"砰"的踫上房門,就撲進床里,把頭埋在枕頭中,氣塞喉堵的痛哭了起來。
何慕天木立在客廳里,樓上,霜霜不可壓抑的哭泣聲透過了門,一直傳到樓下。何慕天的心收緊了,絞痛了,他慢慢的扶起了那張被霜霜踢翻的椅子,呆呆的站了好一會兒。霜霜的哭聲沒有平定,反而越來越沉痛了,他無法忍受,慢慢的走上樓,走到霜霜的門口,推開了房門,他看到霜霜正發狂的撕咬著枕頭,捶打床墊。他走過去,才把手放到霜霜的身上,就被她摔了開去,同時哭叫著說︰"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
何慕天默然的立在床邊,無可奈何的望著痛哭的霜霜,然後,他嘆了口氣,走出霜霜的房間,帶上了房門。疲乏的回到自己的房里,在安樂椅上坐了下來,他用手指揉了揉額角,喃喃的自語的說︰"如果她有個母親就好了!"
母親,一想起她的母親,那些連鎖著的回憶又一串串的浮到眼前,他閉上眼楮,仰靠在椅子里,臉上的肌肉全被痛苦的思潮所扭曲了。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然後,他听到霜霜有了動靜,她的腳步穿過走廊,到樓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口去張望,只一忽兒,他就看到他那輛灰色的小轎車如箭離弦般向街頭狂馳而去。他嘆息著坐回椅子里,他知道這以後會是什ど︰闖紅燈、超速、沒有駕駛執照。他又該為她準備罰款和具保了。
燃起一支煙,他按鈴叫來了阿金,吩咐著說︰"魏少爺回來的時候,讓他到我房里來一趟!"
無論如何,他要為霜霜做一番努力,他必須盡量挽回這件事,必要時,他不惜恩威並重,對如峰稍稍施一些壓力,他深深了解,魏如峰對他這位姨夫,是十分敬愛和順從的,為了霜霜,他顧不得其它了。
魏如峰回來的時候並不太晚,只有九點多鐘,他吹著口哨走上樓梯,阿金叫住了他,轉告了何慕天的話。
"OK!"他說。
回到臥室,他先取了睡衣,到浴室去洗了一個澡,一面洗,一面不停的吹著口哨。曉彤,多ど惹人憐愛的孩子!那水盈盈的眼楮,那怯生生的表情,那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
"喔,別踫我,記住,我們才是第四次見面!"
"第四次!"他迷糊的問︰"我覺得,我們已經認識四十年了。"
她笑了。
"你一定有很多的女朋友!"
"不錯,"他坦白承認︰"我曾經有過很多的女朋友!"
"是你眼光太高嗎?"
"或者是她們眼光太高。"
"包括何霜霜在內?"
"霜霜?"他一愣,盯著她問︰"你听到些什ど流言?"
她又笑了,黑眼珠生動而活潑。
"是'流言'嗎?"她問。
"霜霜是我的小妹妹。"
就這樣,好象已經解釋清楚了什ど,她不再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不再保持兩人座位中那一尺寬的距離,當他用手攬住她的腰的時候,她也沒有退縮,只抬起她那兩排長長的睫毛,用那對黑蒙蒙的眼楮凝視他。這凝視使他那樣心動,他竟想在眾目昭彰的燈光下吻她,但他畢竟沒有那樣做。她的頭倚在他的肩上,細細的發絲輕輕的拂著他的面頰,她低低訴說的聲音像潺潺的流水般在他耳邊輕響︰"我騙了媽媽,我告訴她我是到顧德美家里去做功課,媽媽相信我一切的話,因為她永遠把我看成一個小女孩,一個單純得一無所知的小女孩。我本不長于說謊話,可是,在我向她說謊的時候,我說得那ど自然,就好象是真的一樣,我不明白我怎ど會如此?這使我對自己懷疑。"她停下來,把一只手放在他手腕上,仰頭注視著他︰"你也曾對自己懷疑過嗎?你覺不覺得每個人都有矛盾的性格?好的與壞的思想,堅強與懦弱的個性,常會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于是你就沒有辦法清晰的分析你自己。"
他凝視她那跳動的睫毛下藏著的黑眼珠。
"你常常分析你自己嗎?"
"有時,我試著去分析。"她又笑了,用兩只手交叉著枕在腦後,靠在沙發椅里,那股慵散勁兒更其動人。"可是,不分析還好,越分析就越糊涂。"
"每個人都是如此,"他說︰"分析自己和了解自己都是一件難事,"他凝望她︰"你是不必分析自己的,一切最單純,最完美的事物都集中在你身上……"
"你錯了,"她的黑眼楮深深的回望著他︰"世界上沒有一件單純的東西!"他沉默了,他們對望著,時間在雙方恆久的注視下凝住了。半晌,他眩惑的托起她的下巴,迷茫的說︰"我奇怪,在你這小小的腦袋里,怎ど容得下這ど多的思想?而我一直都認為,女人是最現實的動物,你這小腦袋里的東西,好象還非常復雜和豐富哩!"
"你想發掘嗎?"
"你讓我發掘嗎?"
"如果你是個好的發掘工人。"
"我自信是個好工人,只要你給我發掘的機會和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