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青很輕很輕的「哦」了一聲,電話掛斷了,夢軒再「喂」了兩聲,知道她已經掛斷,只得收了線,他有些不安,青的感情那樣縴細和脆弱,她一定會誤解他的冷淡,而自己默默的去傷心了。
抬起頭來,他看看陶思賢,決定簡單明了的解決這件事情,拿出了支票簿,他說︰「我還有點事要辦,思賢,你是不是需要一些經濟上的支援?」
沒想到夢軒會這樣開門見山的問,陶思賢有些窘迫,不過,他早已訓練得不會臉紅的了。
「唔,算你入股吧!」他老著臉說。
「房地產嗎?」夢軒說︰「老實說,我沒有興趣,我自己的事業已經夠忙了,不想再發展別的。這兒有一萬塊錢,你先拿去用吧!」
「一萬?!」陶思賢說︰「你上次的煤礦也不肯幫忙,這次又不肯入股,夢軒,你太不夠朋友了吧?」
「你先拿去,怎樣?至于入股的事,讓我考慮一下,好不好?」
「好吧,你考慮考慮,」陶思賢話中有話的說,滿不在乎的收了支票,深深的看了夢軒一眼︰「我過三天來听你的回音,既然你忙,我也不再打擾你,希望你──」他對他眯眯眼楮︰「多多幫忙!我們──彼此彼此!心照不宣!」走向門口,他又折了回來,湊在夢軒耳邊說︰「什麼時候請我到碧潭去見見你的那一位?一定──」他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表示女性的身材,「很漂亮吧?」
一股火氣從夢軒心中冒了出來,一時間,他有對著陶思賢那肥胖的下巴揮上一拳的沖動,好不容易,他才克制住自己,臉色就顯得十分難看。陶思賢也看出夢軒的神情不佳,走向了門口,他自我解嘲的打了一聲哈哈,說︰「開開玩笑哦,知道你是金屋藏嬌!好,再見吧,我過幾天再來!」
目送他走了出去,夢軒沉重的在椅子里坐了下來,他沒有及時打電話給青。深深的吸著煙,他看出面前的問題重重。他和青,並不像他以前所想的,可以過一份與世無爭的生活,他們面前的荊棘還多得很,陰霾也多得很,這段愛情,事實上沒有絲毫的保障。他的心情變得非常惡劣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弱者,給青在沙丘上建立了一個小巢,隨時隨地,這小巢就可能連根摧毀。
他沒有心再辦公,整日在他辦公室里踱來踱去,他明白自己必須拿出主見來,如果接受陶思賢的勒索,這會變成一個無底洞,而且,紙包不住火,怎能料定這個秘密可以永久保持?但是,如果告訴了美嬋,誰又能料定她會怎麼樣?她是個對任何事都不用心機,不用思想,只憑直覺的女人,假如她那個姐姐和姐夫再給她一些意見,後果會怎麼樣?
午後,他提前離開了公司,駕著汽車回到家里。他這樣早回家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事,小楓高興得吊在父親的脖子上歡呼,小竹在他的腳底下繞來繞去。他吻了兩個孩子,走進客廳坐下。小楓乖巧的送上了父親的拖鞋,跪在地毯上幫父親月兌皮鞋,一面說︰「爸爸,你為什麼現在總要到台南呀,台中呀,高雄呀……去跑?下次你也帶我去,好不好?」
夢軒苦笑了一下,把小楓攬在胸前,最近,他和孩子們實在疏遠得太多了。小楓坐在他的膝上,用手玩弄著父親的領帶,一面絮絮叨叨的述說著什麼,夢軒心不在焉的听,順著口答應,小楓突然把她的小臉緊貼在夢軒的臉上,甜甜的說︰「爸爸!我好愛你!」
夢軒怔了征,一股感動的情緒就直竄進他心靈深處,和感動同時涌上來的,是不安和歉疚,他但願自己能多一些時間和孩子們在一起,他們是那樣可愛的小東西!有一段很長的時期,孩子是他最大的安慰和快樂。但是,這一年多的日子,青幾乎把他整個心靈的空間都佔據了,甚至沒有位置再來容納孩子,對孩子們來說,難道一個父親,給了他們溫飽就算夠了嗎?他們更需要的是照顧和愛護呀!模著小楓柔軟的頭發,他感動的說︰「爸爸也愛你,等哪一天爸爸空了,帶你和弟弟去動物園看猴子,好嗎?」
「今天!」
「今天不行,今天爸爸還有事,還要出去呢!」
美嬋從臥室里走了出來,她剛剛睡醒午覺,一股慵慵懶懶的樣子,穿著件粉紅色的睡衣和睡褲,頭發亂糟糟的也沒梳,睜著對惺惺忪忪的眸子,望著夢軒,笑了笑說︰「今天怎麼能這麼早回來?」
「唔,」夢軒從鼻子里模糊的應了一聲,有些神思不定。
「特別提早回來的。」
「哦,」美嬋無意于詢問他為什麼提早回來,打了一個哈欠,伸伸懶腰,她精神愉快的說︰「既然回來了,我們出去玩玩吧,好久沒看電影了,報紙呢?找找看有沒有可看的電影?我們帶孩子一起去。」
「好!」小楓從夢軒膝上一躍而下,歡呼的說︰「我去拿報紙!」
「不要!」夢軒阻止了小楓,面對著美嬋,神色凝重的說︰「美嬋,我有話要和你談談。」
「和我?」美嬋詫異的問,張大了眼楮,看看夢軒,不大信任的重復了一句︰「和我嗎?」
「是的。」
「什麼事呢?」
「我們去書房里談,好吧?」
美嬋的臉色變白了。
「很嚴重嗎?夢軒?是不是你的生意垮了?我們又窮了,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這種事。」
美嬋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了,你和我談什麼呢?我又不懂你公司里那些事情,」她一面說,一面又慵慵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走向書房。
「你可別讓我和姐姐他們談判啊,如果是他們的事,你還是自己和他們談吧!」
夢軒讓孩子們在外面玩,關上了書房的門,這間房間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進來了,阿英一定沒有清掃過,桌上已積了一層灰塵,數日前殘留的煙蒂,仍然躺在煙灰缸里。打開了窗子,放進一些新鮮的空氣,他坐了下來,讓美嬋坐在他的對面。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如何啟口,只是呆呆的注視著美嬋,一個勁的猛抽著煙。
美嬋有些按捺不住了,把眼楮瞪得圓圓的,她問︰「你到底在干嘛呀?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夢軒悶悶的說,隔著煙霧,注視著美嬋,恍惚的回憶著和美嬋初戀的時候。他們沒有過什麼狂熱的戀愛,也沒有經過任何波折,相遇,相悅,然後就順理成章的結婚了。
十年的婚姻生活,美嬋實在沒有絲毫過失,她不打牌,不交際,不組織太太集團,也不和丈夫兒女亂發脾氣,有時對家務過分馬虎,這也是她的本性使然。總之,她是個安分守己的妻子,心無城府而自得其樂。對于這樣一個太太,他怎能說得出口,他已經另築香巢?他怎忍心毀滅她的世界,破壞她面前這份懵懂的幸福?何況,他即使瘋狂的愛著青,對美嬋,他仍然有十年的夫妻之情,一種本分的感情和責任,他是全心全意希望她快樂的。噴著煙,他茫然的看著那些煙圈擴散消失,他說不出口,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喂,什麼事呀?」美嬋不耐的問,無聊的轉動著自己手指上的一枚鑽石戒指,那是結婚八周年紀念日,他送給她的禮物。「要說快一點說嗎!」
他能不說嗎?他能繼續隱瞞下去嗎?陶思賢允許他保有他的秘密嗎?萬一將來揭穿了,比現在的情況更糟千萬倍!或者,他能說服美嬋和青和平共存,那麼,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目前,擺在他面前的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他必須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