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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只屬于你 第2頁

作者︰雲瀾

從恍惚中回神,發現自己又呆立了良久,杜審言無奈地嘆息。自欣彤去後,他似乎習慣這樣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發呆。而三年來,自己又養成了多少類似的習慣呢?不能再想了。用力甩甩頭,杜審言舉手招來一輛出租車,轉眼就奔馳在回家的途中。

離鄉三年,中途只在欣彤忌日時回來兩次,而那兩次又都是來去匆匆。尤其是去年那一次,若不是祭拜欣彤一定會驚動到她的父母,可能誰也不會知道他曾回來過吧。

悄悄地來,再倉皇地去,過家門而不入,明知自己的不孝,卻仍執意任性地不想面對任何人。心中的傷太深、太痛,他只想抱著與欣彤共有的回憶獨自哀悼,不想要任何人的憐憫、同情或是安慰。只因自己不想節哀,也不能節哀啊!

三年來他只是定期打電話向家中報平安,幸而雙親俱是少有開明而質樸的人,對他與欣彤之間的感情又知之甚深,因而很寬容地原諒了他,只在每次電話中殷殷叮囑要他多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慚愧的是,連這點單純而微小的要求他恐怕都無法做到。衣帶漸寬,人漸憔悴,人生自是有情痴,他也是身不由己、無能為力啊!等會兒進了家門,母親八成又要嘮叨了。思及此,冰凍已久的心不由得溫暖起來。

車窗外熟悉的景物飛馳,三十分鐘的車程在冥想中忽忽而過,家——已清晰在望。

拎著簡單的行囊下了車,杜審言站在樓下竟有些許躊躇。真的是近鄉情怯嗎?

定一定神,拾級而上,停在三樓的左手門邊,遲疑了一會兒方輕扣門扉。現在正是五點多,父母應該都在吧,而母親應該正在準備晚飯吧!揣思間門已被拉開,一位鬢角有些許銀白的嬌小熬人立在門內向外張望,一看見門外的人,立即現出又驚又喜的表情,眼角也有些濕潤,半晌方能成聲︰「回來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邊說邊拉著杜審言進屋。

楊秀霞剛把愛子拉到沙發上坐定,就向里屋大聲喊道︰「老頭子,老頭子!快來看看是誰回來了?」

「老太婆,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老是喜歡大聲嚷嚷。看你激動成那樣,總不會是審言那個壞小子回——」聲音戛然而止,從書房里從容踱出的杜德祥在看到客廳里的人後猛然怔住,「審言,真的是你?」向前急走兩步,忽而想起嚴父應有的形象得維持,復又急急停住,故作淡然道︰「回來啦。」

「是的,爸爸。」杜審言也看似平靜地回答,可是其中洶涌的澎湃情感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得出。

接下來是一陣兵荒馬亂。

先是做母親的抱怨兒子回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害得她什麼都沒準備,沒有準備他最愛吃的排骨、豬肝、泥鰍諸如此類,而後在兒子的極力勸說下,母親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同意今天就不去買菜了,只將就著用現有的材料湊合做一下。但在往廚房的途中,楊秀霞嘴里仍是不停地咕噥著明天一定要去張羅哪些東西。

然後是力持淡然的父親開始詢問兒子這段時間以來在國外的生活情況,從剛開始「淺問輒止」的試探到後來「深入挖掘」的關切,尤其當原本在廚房忙碌的母親也加入這場你問我答的游戲中之後,一切就開始變得白熱化。

案母對他這個流浪的不孝子的關愛之情全在這些瑣碎的問題中表露無遺,即使有很多問題往往讓他啞然失笑或啼笑皆非,他仍能感受到那份深深的無私的毋庸置疑的愛。在父母眼中,他永遠只是個孩子啊,杜審言嘆息著。

晚餐過後,杜父照例回書房看報紙,杜母則在廚房清理。

想到幾天前在電話中威脅他不準過家門而不入的好友,杜審言撥通了任自飛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即被接起,「喂?」低沉穩重的聲音進入耳廓。

「是我。」

「好小子!是你!」電話那頭的反應是立即的,聲音一躍成為飛揚,「你老人家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天要下紅雨了吧?!」哈哈大笑了幾聲後又問︰「你現在在哪兒?」

「家里。」

「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

「好家伙,算你還有點良心,一回來就主動跟我投案自首,否則,哼哼……」幾聲奸笑傳來。

杜審言閉上眼都能想象出電話那頭的好友此時此刻的表情。大學四年那樣的表情幾乎每天都能看見。盡避這三年間兩人見面的次數也是極少,可是那些鮮活的、屬于年少輕狂歲月的記憶早已深深地刻在心底,永難忘懷。

「你準備什麼時候到上海來視察一下?別忘了,這個公司你也有分!不怕我把公司給弄垮了?」半是玩笑半是抱怨的語氣,其實也是想順便見見老友。

「去之前我會告訴你的。」他沉吟一會,又淡淡補充︰「這次我會在家里多待一段時間。」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等你電話。」

幣上電話,杜審言又默默坐了一會,直到從廚房出來的楊秀霞關切地詢問︰「兒子,剛才是給自飛那孩子打電話嗎?」

「是啊。」

「自飛那孩子啊,我也好久沒見了呢,什麼時候再叫他到家里來玩吧。」大學的時候杜審言只帶這麼一個同學回家玩過,楊秀霞對兒子這個開朗風趣的同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有機會的話,我會叫他來的。」杜審言應道,「媽,我想出去走走。」

「哦,那……記得早點兒回來!」楊秀霞有些憂心忡忡,想叮嚀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只化為簡單的字句。

已走向門口的杜審言微微頷首,算是對母親囑咐的回應,隨即消失在門外。

仍是那條熟悉的老街,與記憶中的影像重疊,仿佛時間的魔法在它身上並沒有發生作用,一切都沒有改變。這條聯結他家與欣彤家之間的路,兩人不知反復走過多少遍,二十分鐘的路程往往被走成四十分鐘,五十分鐘……直到夜幕低垂,直到人稀車疏,直到……這條路上盛載了太多太多獨屬于他們之間的歡笑和甜蜜,而時光總是在幸福中溜得飛快。

那時候,他們年輕得無法想象任何不測,總以為兩人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就這麼一直走下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欣彤最愛念的一句詩。樸實而深遠的字句,優美而和諧的韻律,再經由欣彤嬌柔清婉的聲音緩緩念出,總能觸及他心底深處最柔軟的那處角落。

「我們也要這樣哦!」念完後,她總會再加上這一句。這時……這時他就會更用力地握緊她的手作為回答。所有的誓言,所有的相知,所有已說的未說的話,盡在這牽手一握之中。

不經意間抬頭望去,視線猛然被不遠處的一棵老梧桐樹牢牢吸引。緊走兩步上前,輕輕撫模粗壯而斜傾的樹身,回憶又如潮水般涌來,將他淹沒。

這棵老梧桐見證了他和她之間的初吻。

那年暑假,他接到了清華寄來的入學通知書,而她也如願考入了武漢大學。兩個從小就一起學習成長的少年首次面臨生命中的別離,最初金榜題名的喜悅過後,心底里就滿是濃濃的愁緒,而那個夏季也因此變得黯淡起來。在這種離情依依的感傷氛圍下,原本一直懵懵懂懂的情感仿佛一下子變得清晰了起來,一對小兒女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什麼,但又都猜不透對方的心意,因此也都不敢貿然捅破,兩人之間充斥著奇異的張力。然後,在不知不覺中,離別的時刻終于悄悄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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