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心願怔了怔,他生疏的道謝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才惶惶然地記起來,他們早已經不是原來的關系了。
她卻老是忘記……
那一天,她已經被大人徹底拋棄了。他說︰「心願,我拿你跟迎先生做了一筆交易。我覺得很好,很劃得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絕情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是那麼的簡單,就好像平日溫柔地問她,要不要去散散心一樣。
「你怎麼不問我是什麼交易呢?心願,你猜到了是不是?你不要這樣看我好嗎,好像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他笑了,居然笑了,「唉,我是個混蛋,對不起。紫環還你,你會找到比我更稱職的主人的。」
她那麼慎重地交給他,她視之為生命的紫環,他輕輕摘了下來,像個垃圾似的丟還給她。
「心願,很好,你不傷心對不對?你的表情很好,至少不會讓我覺得很愧疚。我想,你八師哥會做得比你好,畢竟讓一個小泵娘做護衛還是太勉強了一點。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你說是不是?」
被了,閉嘴吧!她滾就是了。
她怎麼能忘了這些羞辱呢?
一年的時光還是太短了,不夠她把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忘掉,變回以前那個深山里的小心願。
她還是會時時惦記著。
所以小師哥一說這次來江南查案的正是御史台大人的時候,她就決定要同小師哥一起來看望大師姐……
她哪里是想念大師姐了啊。
師兄們都說她是笨蛋,誰對她好誰對她壞都分不清楚。師父……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從他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那輕蔑的神情,還有整天對她趾高氣揚的表現來看,他覺得她是個笨蛋,這是一個確鑿的事實了。
笨蛋……她不禁懷疑地模模自己的臉,她真的有那麼笨嗎?師父很厲害,他不會需要她守護在身旁,師哥們也各有千秋,都是些藝高人膽大的練家子,他們只需要偶爾逗逗她,把她當作調劑品來潤滑潤滑生活。
可惡,一想到那群整天把惡整她當娛樂的家伙,她的那些感傷情緒突然死光光了。
也多虧了他們,她才能那麼快地從要死不活的狀態轉變過來吧。她仰臥在草地上,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想起七公子說的話,我既然不能成仙,就沒辦法追逐月亮,我既然沒辦法追逐月亮,那還不如爽快地放棄好了。與其要我卑微地匍匐在它腳下,我寧可懷著尊重與仰慕,遠遠地注視著它。
遠遠地,仰慕著大人……
虛弱的腳步拖沓著,朝著她的方向走來。她閉上眼,什麼都不想理,現在的她只想享受這寧靜的夜里。
晚風吹動衣袍,翻飛。他小心地坐到她的身邊,動作輕柔,像是擔心驚擾到沉睡的美人。他揚手,將衣衫溫柔地蓋在她的身上。大手狀似眷念地纏繞上她的青絲,他低聲清吟︰「夜里這般冷,你都不知道要加件衣服嗎?」
她以為他發現她的假寐,正欲要張口老實地回答,又听他說道︰「我想你,心願,我想你。」她渾身一震,急忙忙地側耳傾听。
其實不必她側耳,他已經彎腰俯在她身邊,柔聲道︰「你呢,小心願,你想不想我?」她一定不知道,他听到那些臭男人一口一個小心願地叫著的時候,他心里那酸溜溜的滋味。
自小就跟著一堆不解風情,只知打拳練功的師兄們混在一起,唯一一個師姐性格還無比粗魯,比男人還男人,她何時有听過這樣綿綿親昵如情話般的話語,一股子的臊意莫名地沖上腦門,粉頰紅彤彤的,幸好是在夜里,尚看不太清楚。
「我以為我可以不想你。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想起你,練心願這個名字好像從我的生命里被抹去,我甚至連你長什麼模樣都記不太清楚了。我相信我可以忘記你,就像你一樣,很輕松地就可以忘記我曾對你的傷害。」他苦笑了一下,「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根本沒有忘記的。你只是被我藏在一個很隱蔽很隱蔽的角落,一個不能觸及的角落,一旦踫上,就像山洪爆發,非要把人弄傷不可。」
熱氣慢慢退去,她靜靜地听著,好的預感,不好的預感,都不需要了。現在,她只需要听他的決定。
「皇上有意將沁晴公主下嫁于我,我覺得不錯。」他痴迷地凝覷著她淡漠的臉龐好一會,「你覺得呢?」
那……很好……她努力將淚水吞咽回肚子。真的很好。
「我跟沁晴公主聊得來,她賢惠大方,聰敏過人,想必會是個好妻子……告訴你一個秘密……」他輕笑,說得很柔,「我曾經喜歡過沁晴公主。」只是,不知何時,他的心突然進駐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悍然地霸佔了他全部的思緒,讓他無法分心去想別人,只盼著兩人的緣分能長長久久……
「我有自信能經營起這份感情……」話到最後,微微沙啞。他停止說話,直起身子,仰望天空。
丙然是沁晴公主嗎?
為什麼他跟沁晴公主在一起,她就不能在他身邊了?她不懂。
忠心一個人這麼難,這麼難。
一早,八師哥就風塵僕僕地趕到,臉上還有余悸未消。
那一夜,他也是死里逃生,其余十幾個御林軍都命喪大海。那群蒙面人殺人不眨眼,絕對不是什麼三教九流,而是經過職業訓練的專業殺手。
恐怕現在他們在江南是舉步維艱,只要一露面,就會立即遭到追殺。
她本是打算等八師哥一來,就離開去找小師哥的,可是……
練大人高燒難退,又重感,八師哥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照顧過來,這個時候離開,無疑是陷他們于絕境,「小師妹,藥熬好了。」迎笑端著湯藥,走了過來。
大人生病的時候,脾氣壞得很,不是耍性子不喝藥,就是說些不好听的話,若是他來喂藥,那情況就更糟糕了,基本上沒有一次大人是乖乖喝下藥的,不是打翻,就是踢倒。
也只有小師妹能順利地撩撥老虎胡須,安撫著大人把藥乖乖地喝下去。每次都蹲在窗外頭看,也沒發現小師妹用了啥了不起的方法啊,大家都是人,怎麼反應差那麼多?
「八師哥,我已經飛鴿傳信給小師哥了。他會立即向皇上申請調度御林軍過來,你不要太擔心了。」接過藥碗,她施施然走進房里。
這個房子是大師姐丈夫的故居,在去喜來客棧之前,她和小師哥都是住在這里。
不過小師哥嫌這個地方太偏僻,不若大城鎮的繁華與熱鬧,便說什麼也不要住這里了。
第六章背叛師門(2)
「大人,喝藥了。」她將碗放在床頭,素手勾住他的頸背,小心地扶起來。
「心願?」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嗯,是我。」她隨意地應了句,右手伸去拿藥。
他茫然地望著她,「心願,你怎麼還不走?」
心願木然的神情像封在冰窖里一樣,「張口,喝藥。」他要是再不乖乖地把藥喝下去,她會考慮用蠻力撬開他的嘴灌進去的。
「心願,你恨我嗎?你是要恨我的,你若是恨我,我倒還要歡喜,說明你還是在乎我的。可是為什麼我從你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呢?迎笑來了嗎?你為什麼還不走,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留在我身邊。」身後的懷抱僵硬得像塊木頭,也沒有往日的溫暖,他突然有些生氣,氣自己滿嘴的胡話,「你走開,別來煩我了,我要迎笑來照顧我。走開!」
「八師哥,你進來。」完成了灌藥的任務,她也懶得再理會他,喊了八師哥進來照顧,自己躲到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