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疾不徐地走出房間,夜里的寒氣襲過她濕漉漉的衣衫,單薄的身子在朦朧的月影下幾乎要消失,她雙臂展開,輕輕一蹬,便已高高佇立在屋頂。
待石磊帶著黑白雙煞追趕而來,便望見一抹魅影幽幽對著皎潔的明月,心中頓時一凜。此人正是那日在龍玄彪打斗時遇見的奇人啊。他抱拳,道︰「姑娘,別來無恙。」
「我認得你。」她雙手反剪在身後,眼眸出奇的冰冷,「是你傷的龍玄彪?」
「姑娘誤會了。在下的目標乃是龍大俠所救的那個小孩,並未傷過龍大俠一根寒毛。」他連忙解釋。
「那麼,是誰傷的?」她吐出來的話語了了幾字,卻將周圍空氣全部凍結。
「是你老子我。」石磊勸阻不及,黑煞星便已經站了出來,拍著胸脯吼道,「怎樣?就憑你這小女圭女圭,能拿老子……啊……」
話未畢,只見屋頂那抹魅影突然不見,再定楮一看,黑煞星恐懼地叫出聲——她抽出白煞星的刀揮舞著往他身上砍去……頓時鮮血四濺,他的胸膛現出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痕。
「姑娘手下留情。」石磊連忙出聲叫道,再晚一步,那刀就要砍上黑煞星的腦袋。
柳藥兒冰冷的眼眸斜斜一瞥,嘴角乖戾地勾起,「你們傷人時可曾手下留情?」本以為已經無情無心,再也不會有人能攪亂她平靜的心湖。而十六年來頭一次大動干戈竟然在此,他們真是好本事。
龍玄彪藏色長衫上染滿的血色仿佛浮上了她清冷的眼,她听見血脈中魔性的一面開始翻騰,止不住賓滾的慍怒。既然傷了她的人,就要做好收尸的準備。
「傷人的並非是黑煞星,姑娘不要為難他。」
「那是誰?」說此話時,她已飛至屋頂,身手快得如同她從未離開過那,染紅的媚眼低垂,極力要壓抑撫平狂躁憤怒的心情。
「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賣在下一個面子,改日定當還姑娘這個恩情。」
柳藥兒沉吟半晌,生來悠懶的性格終究還是戰勝了魔性的嗜血。也罷,龍玄彪至少不會死,她又何必如此生氣?她開口問道︰「徐小容現在如何?」
「回姑娘的話,小容姑娘雙目失明,被鎖在長恨殿。」
她點點頭,「好吧,你們走吧。」再不走,她真的來不及救那小男娃了。
「姑娘,恕在下冒昧,敢問尊姓大名。」
「無名無姓。」
想起爹爹,她立即從懷中取出一瓶藥丟給石磊,道︰「給那人敷上,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瞧,她對無情谷的人多好,還送他們好藥,爹爹知道了一定不會生氣了吧……至少不要大發雷霆吧……那、那最起碼不能把她打死吧……很惡毒地想,她要不要把罪名推卸給毒兒……
第六章濫殺無辜(1)
當清晨燦爛的米色陽光碎成裂紋映照進陳設簡單的房間,躺臥在床的龍玄彪茫然地半眯著惺忪的眼,還未適應長久黑暗後突然開明的眩暈。
他轉頭,想躲過光線,卻赫然看見一個小男孩正平躺在他身旁。那小男孩正是他拼命救下的蒼山一派的小鮑子,而蒼山一派包括掌門人任長輝共一百七十余人一夕之間被人殺害,滿地的尸首血泊中只有這個小男孩奇跡般的還在呼吸。男孩均勻地呼吸著,紫色的被單隨著他的胸膛一起一伏。
還好,他沒有事……
盯著淡紫色的床幔發了一會呆,恍然想起,這並非是他的臥榻,「柳姑娘……」他往另一側望去,心湖卻被眼前這溫暖的畫面撼動,輕輕泛起灩灩漣漪。
如墨的青絲滑落在交疊的雙手上、膝上,她倚著床帳靜靜安睡,素白如瓷的小臉泛著淡淡的倦怠,濃長的眼睫映成扇形的陰影在清晨的日照中暈開淺淺的柔弱,未抹胭脂,香唇卻紅艷欲滴,素淨白皙的長衫勾勒出不似人間的恬淡。
這是一個深潭一般,能將人無法招架地卷漩進渦流的女子。他久久不能移開越矩的視線,貪婪得將她清雅絕色的容顏暗暗刻畫在心。
「柳姑娘,柳姑娘!」蕭雅亭溫溫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打破了這個如夢般的清晨。
龍玄彪趕緊閉上眼楮,佯裝未曾醒過,只是混亂的心跳沒有規律地重重擊打著胸膛,冷汗濕滿額際。他怎會這般下流,對柳姑娘有了非分之想。他與她,如此不相稱,萬萬要斷了這樣愚蠢的念頭才是。只是,在听到她懶懶起身,「咿呀」房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他不由自主地睜開眼楮,只見她清瘦的身影映照在窗紙上,與那高俊的身影相疊一起,他的心里頓時百般不是滋味。
雅亭有了徐姑娘這個紅顏知己,也有如醉那樣傾心愛慕,何故還來招惹柳姑娘啊?
「咦?你醒來了?」剛進門,便看見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床幔出神,藥兒一出聲驚醒他漫無邊際的想象,「你沒事吧,臉那麼紅?」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很好,已經不再發燒了。
「沒、沒事。」一宿的發燒讓他口干舌燥,藥兒小心地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床頭歇息,然後倒了杯水,沿著他的唇慢慢地灌進去。
「你受的傷太重,道道傷口都是深可見骨,可能好得沒那麼快。」放下茶杯,她又擰了條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拭憔悴蒼白的臉,「我知道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受傷了,剛才我已經告訴蕭公子,你對我說要外出幾日,因此他不會懷疑你出事了。你就暫且藏在我這好好養傷。」
「多謝姑娘。」不敢再去看她柔柔的甜美笑容,怕只怕自己自作多情。他臉色微紅,低下頭,卻看見頸上正懸掛著一個通體透亮的綠色水晶,那石頭仿佛有靈性,隱隱發出幽幽的光芒,好生美麗。
「這是綠幽靈,它常年陪在我身邊,也吸收了我百毒不侵的體質精華,具有療傷吸毒的功效。」她漫不經心地解釋道,仿佛那不是她寶貝了多年的貼身之物,「你身體太虛弱,此物就先放在你那。」
「姑娘,這孩子情況如何?」听見那孩子「嚶嚀」一聲,像是做了個可怕的噩夢,他斂起劍眉,憂心地問道。
她覷了一眼那男孩,道︰「傷得不輕,尤其是心上的傷。」
「怎樣的傷?」他望向她,十分擔心孩子的情況。
「畢竟受了那麼大的刺激,一個正常的小孩的第一反應就是自我封閉,把自己與外界世界隔絕起來,他們的內心很恐懼,可是表現出來的卻十分冷漠。他們也許只是單一地重復著刻板的行為,也有可能會自戕或者發瘋,像只野獸,還有……」
「姑娘!」他立即出聲阻止她用那種冷冰冰的無情口吻沒完沒了地荼毒他的耳膜,他的腦海已經很清晰地浮現了他冒著生命危險救回來的小孩各種各樣的悲慘未來,「這怎生是好?」
被無情地打斷她興致勃勃的演講,她抿抿唇,有些意興闌珊,「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麼會知道。」都說了會出現各種情況了,當然要因地制宜,什麼病用什麼藥。
「蒼山一派只剩這麼一個孩子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愛憐地望著那個在夢中也無法安寧的小孩,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摩著男孩稚女敕的臉頰,如刀的俊目滲著慈愛的溫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這樣,她就一定會心軟!他一定又把這個小孩當成了他的責任扛在肩上了。這樣一個男子啊,真是無可救藥了,內心嘆息一聲,她慢吞吞地說道︰「我也沒說沒辦法救。」只是懶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