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著朦朧的煙霧,她好像看見眼前這個沉睡的男人跟當年那個總是帶著嘲弄笑意的男孩影影幢幢地重疊在一起,「你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對不對?」趁著他在睡覺,她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小小地報復了一下。
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還要勉為其難地認她做小妹呢?
既然認了她,又對她不聞不問。可知道那個時候對她是怎樣的煎熬嗎?每天都听到阿玲在說大哥的事,可是難道大家都忘了,這個大哥她也是有份的嗎?
寂寥的眸光仰望著滿天繁星,月輝照耀在她臉龐如此沉靜,環繞她周身的,是前塵往事的悠然哀傷。
什麼時候她也有了像他一樣的憂郁了?魏星無聲嘆息,俊眸又闔上。
他哪里是看她不順眼啊……
她記得,他們相遇的第一天,也是新生入學第一天。
那時候九月的天氣還很悶熱,提著一堆行李的新生都汗流浹背,茫然地站在公交車站,翹首企盼著學長學姐們快來接人。
她承認,她很沒有住宿的經驗。所以,她只拎了個小包包就直奔學校來了。
小包包里裝了些換洗的衣服,還有銀行卡和存折等等生活必需品。站在她身邊的是,她三年高中生活的絕對死黨——黃小菁,一個同樣茫然的笨女人。
最糟糕的是,他們坐的是私家車來的。
他們在學校里迷路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也沒有學姐學長們來收留他們。
腦中突然一片空白,拉了路過的一個同學來問,也不知道茫茫然的該問些什麼。黃小菁突然開口劈了一句︰「你能給我講講開學報名的流程嗎?」
很有智慧的一問,她在旁邊猛點頭。
那同學還以傻乎乎的一笑,「好巧耶,我也是新生。」
這種巧合真是可怕。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七個小時後,她發現那個同學在她的對面床鋪正式入住,叫做阿玲。
隨著人潮踏進生活區的第一步,她舉目四望,這是個陌生的環境,有陌生的人,陌生的建築,陌生的生活習慣,她必須重新經營自己的人際關系。
對于未來,已經從之前的期待,漸漸地,變成一種幼稚的恐慌。
下意識地揪緊老爸的袖子,神經一向大條的老爸突然往宣傳欄那邊指去,「應該是在那里報到吧。」
「我覺得像。」小菁的老爸連忙附和。
于是大部隊朝著宣傳欄出發。
那里,她一眼就看見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清俊男生。他笑嘻嘻地站在新生接待處的椅子上,拿著喇叭大聲喊道︰「藥學系的同學們請注意了,我們主席發話了,今天晚上留下來幫忙搬桌子椅子的,主席請吃飯。一人絕對絕對不低于五塊錢,主席保證。」
「魏小扮,你這是在慷他人之慨啊。」主席大人戲謔。
「主席,我年年幫你搬桌子很辛苦耶。你看看我,這體弱多病的,行行好,今年饒了我吧。」深怕主席不相信似的,他連忙秀出自己白女敕女敕的手臂,「瞧瞧,這胳臂,連殺雞的力氣都沒有。」
的確。她頗有同感地點點頭,是瘦了點。這個叫魏小扮的學長,光剩副骨架子了,再配上那張白皙得嚇人的臉,雖然長得儒雅不凡,但病懨懨的給人的印象不得不打了個折扣。
魏小扮朝她詫異地投來一瞥,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突然乖乖地坐好,「有家長來了,都給我莊重一些啊。小學妹們是哪個系的啊?」俊顏仿若綻開了一朵花。
「我是中西醫結合的。」小菁連忙說道。
大掌往左邊一伸,「小學妹,中西醫報名處在隔壁,這里是藥學系。」
「我……我是藥學的……」糟糕,第一句話居然結巴了。她大汗淋灕。
俊眸輕掀,如一潭清泉,笑意零星,「坐下來吧。哪個班級的?」
「藥學班。」心跳如雷,雖然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只見他唇角淡淡勾起,「來,把這些資料填了,我叫個學姐帶你去宿舍。」
「哦。」她拿起筆,低頭認真填寫。說是資料,其實不過是些簡單的姓名家庭的記錄而已,確認到校的基本手續。三兩下她填完了,交給他。
他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她仿佛看見他那雙幽深的俊眸帶著幾許嘲弄的,看著她身上那個小旅行包,「紅燕,任務給你,帶她去宿舍。這是鑰匙。」
在一旁喝水的學姐轉過頭來,「沒行李?那我要帶你去買這里貴死人的東西?,破棉被一條三百五,不過雖然質量不怎麼好,但至少不是黑心棉,還有臉盆啊桶啊什麼的,準備大出血吧。」那時候的燕姐就很豪爽,雖然大咧咧的,但也不乏女人味。
「沒事沒事。」老爸爽朗地笑道。
原來是帶了個提款機來。她好像听到那個魏學長的心聲了。臉上有陣陣辣意,她別過頭去,不再看那個白臉學長。
只是,無緣無故地,有些討厭起這個學長了。
第2章(2)
緣分總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當你在意起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不時地出現在你的眼前。
一天晚上,她和阿玲排練結束,正打算去食堂的驛站買些零食吃。穿過幽僻的小徑,兩邊是綠水幽幽的校園愛琴湖。
阿玲走到一半,突然不動了,直勾勾地盯著愛琴湖旁擁吻的兩人。
「喂,你干嗎?這樣很不禮貌耶。」她連忙扯阿玲袖子,小聲噓噓。
阿玲俯子,「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演辯協會的會長?」
「管他是誰,快走啦。」她眼角不小心地瞟了過去,那男孩的臉龐在清輝月色下異常的蒼白。
她的心突地一縮。魏學長連跟女生親熱的時候,臉都不會紅嗎?是習慣了,還是他的身體里沒有血液。
「吻得好激烈啊。哇,學長剝她衣服!」
「噗——」阿玲的實況演說叫她忍不住地噴笑出來。
不知是阿玲還是她驚動了湖邊的那對情侶,他們詫異地朝她們倆的方向望來,這時她才看見魏學長旁邊站著的那個女生是燕姐。
他們低頭說了幾句話,只听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魏學長那張好看的臉被打歪在一邊。
她驚呆了。
「難道是學長非禮學姐?事情大條了耶。」阿玲模著下巴臆測。
他緩緩地偏回頭,無所謂似的露齒一笑。那樣的笑容仿佛在說,打我吧,反正我天生犯賤。雖然在後來幾年,她已經漸漸習慣了他這種要死不如賴活著的笑容,但那時候見到,只有一種揪心的感覺。
為什麼要那樣笑?燕姐哭著跑開。
那是她唯一一次見到燕姐哭了。那個一向以女強人自居的燕姐,哭得像個小孩,那樣絕望。
對啊,為什麼要那樣笑?她也很想問。
再後來,他笑著向她們倆討門票費,嘴里還振振有辭地說著,看戲不買票,你們這群新生有沒有道德啊?
最後,是他花了兩塊錢請她們兩個吃了餛飩面,她們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他的小妹們。
……也只是小妹們而已。
打開門,連燈都懶得開。
躺在床上,她只想閉上眼,直接睡死。
昨天晚上等大哥睡醒,他們兩個一起坐電梯下去的時候,才發現大樓保安已經把大廈的門給鎖上了。于是,他們兩個在公司加了一個晚上的班,把以前想做的,但又一直沒做的資料一次性給搞定了。
今天又陪著許部長跑了一天的業務,坐在車里眼皮就一直往下掉。大哥就閑了,別以為她不知道,他今天不用跑醫院,下午的時候偷溜回家睡大頭覺了……
想著,想著,意識已經漸漸地渙散,幾要墮入淡如青煙的虛無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