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只會耍嘴皮子,真是被你氣死,不和你說了。」成伯垮下了臉,佯裝生氣。
「早知道你生氣了就不說話,我應該早一點惹毛你。」涵修還是一派輕松的回應。
成伯故意板起臉瞪了涵修一眼,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抱孫子,是老爺說不出口的心願,長年陪伴在老爺身邊,他不會不知道那一點心思,但是,偏偏少爺在這方面像不肯點頭的頑石,都快要三十歲了還在游戲人間。
唉,也罷!婚姻是一輩子的事,總不能趕鴨子上架吧!
現在最該擔心的,是待會兒老爺和少爺相見之後的場面,不知道父子倆會不會看在久未見面的份上,緩一緩彼此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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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電梯負載著帶有不同目的的人在一樓停住,妍雨才跨步走了出去就被進電梯的人撞了一下胸部,她正想回頭抗議時,電梯門已經關上。
她竟然連那個色胚子的臉都沒看到,真不知道今天走什麼霉運,處處遇見小人!罷才的一腔怒火不但沒消,反而因為這件事燃燒得更為熾熱,她滿心煩躁得只想罵人。
妍雨走到大樓門口,正打算到對面的咖啡館去靜心一下,忽地一輛黑色的大型轎車擋住了她的去路,還險些撞到她,這一次,她的怒氣再也控制不住了。
也不管車里面坐的是不是達官顯貴,妍雨提起腳就往輪胎上踢,一下不夠再一下,兩下不爽又補了一腳,直到司機慌慌張張的下車阻止。
「喂,這輪胎很貴的。」司機緊張的說,一邊檢視著輪胎的狀況。
「輪胎貴是嗎?」妍雨走到後座的門邊,「那板金應該便宜一點吧!」說完她便朝車門賞了一腳。
「小姐,你怎麼這麼野蠻?」司機的額頭開始冒汗,偏偏吵架不是他的專長。
「我哪里野蠻?比起你不顧行人生命安全的魯莽和善多了吧!有錢了不起嗎?居然把大樓的回廊當成停車場,我最痛恨你們這些仗著有錢而為所欲為的人了!」妍雨氣沖沖的說,因為她正是個為五斗米折腰的標準案例。
「好凶悍的女人。」坐在車內的成伯皺著眉說。那女人活像是河東獅吼、潑婦罵街。
可不是,瞧她氣得像只大黃蜂見人就叮,老實的司機想必已經滿頭包了吧!涵修在車里好笑的想著。
「我……」不善言辭的司機滿臉通紅,不知該怎麼應付一個盛氣凌人的女子。
妍雨突然靈光乍現,覺得自己可能錯怪了眼前的老實男人,頓悟般的說︰「我知道了,你只是個奉命開車的司機,是你的主子懶得下車多走兩步而要你把車停在這里對不對?好,我不怪你,我找你的主子。」說完,她就敲著後座的車窗。
涵修看著窗戶外的女子,心想著大黃蜂現在想叮他了?好,他就來會一會這喝了煤油的女人吧!
按下了電動車窗,涵修將英俊的笑臉先行奉上,女人多半都吃這套,而且立即變得柔順可愛。
這招屢試不爽,只是他從沒想過會在今天踢到鐵板。
「你以為裝那種無辜的白痴笑容就沒事了嗎?」妍雨用著殺人似的白眼瞪著他。
白痴笑容?這真是天大的侮辱!尤其是看見成伯在一旁笑得一把老骨頭都快要散掉後,他也失去了好修養,開了車門下車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下了車,兩人面對面的相視著,涵修意外的發現,眼前的女子有著令人心動的容顏。尤其是那水靈靈的黑色大眼楮,閃爍著智慧和神秘的光芒,像是幽幽的深潭。剎那間,涵修覺得自己跌入那深潭里。
坐在車內的成伯不明白涵修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他不是下車去爭口氣的嗎?移動坐到窗邊,看清了妍雨的長相與涵修略帶遲滯的表情後,他完全意會過來。
幣著惡作劇的笑容,成伯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提醒著涵修這兒是水泥地,想要當木樁也不該在這里。
成伯的干咳聲讓涵修明白自己的失態,他對女人向來得心應手,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實在有點不合常理。為了扳回自己的面子,他將「嚴肅」的面具掛上。
「你說誰是白痴?」他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神卻不由自主膠著在她那粉紅色的薄唇上,想像著自己的唇輾轉在她唇瓣上的景象。
心猿意馬的遐想還沒結束,妍雨揮掉了他的手,也伸手緊扣住他的下顎,強迫他看著她,完全是模仿他剛才的動作。
她字字清晰的說︰「大塊頭,你听好!我最討厭像你這樣有錢的公子哥兒,眼高于頂不把別人當回事。下次別再把公眾場所當作私人停車場,否則你會發現你的名貴房車變成一堆廢鐵。」說完,她就放手,挺直脊背離去。
妍雨匆匆的腳步反應了她心中其實小鹿亂撞,她這輩子大概只有這麼一次勇氣,居然敢抓著一個男人的下巴說話,而且還是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壯碩男子。
也算他運氣不好,挑在她脾氣最差的時候出現,她決定趁那大塊頭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快溜,因為她今天一點也不想賭自己的運氣。
她恐嚇他?有沒有搞錯?當涵修從驚愕里恢復後,只能眼睜睜看她消失在穿梭的車陣里。他輕撫著自己的下巴,仿佛還能感受到她柔軟的手指,回想起她有著最適合穿牛仔褲的修長雙腿,他突然揚起了邪氣的微笑,想像著那雙腿和自己大腿交纏時的畫面……
突然,他的腦袋被人輕敲了一下,成伯在他面前站定。
「又在想入非非了。」
「你怎麼知道?」涵修撫著腦袋不服氣的問。
「我也是男人,好歹我也年輕過。」一句話讓兩個男人相視而笑。
「你覺得那女人怎麼樣?脾氣像朝天椒對吧!」涵修問著。
「朝天椒雖小辣味大,你有那腸胃消受嗎?」成伯搞不懂他的心態,又不是馴獸師,怎麼會對一只母老虎有興趣呢?
「我這銅腸鐵胃是來者不拒,什麼樣脾氣的人都消化得了。」涵修自信滿滿的說。
「是嗎?」成伯略微感嘆的說︰「如果你也能吞得下老爺的脾氣,那該有多好。」
談到父親,涵修的臉色僵了僵,剛才的輕松愉快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唉,還沒見面就緊繃成這樣,父子倆都一樣。」成伯搖搖頭,催促著說︰「走吧,老爺已經在樓上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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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震天不安的吸著煙斗,眼神不由自主移向辦公室里那扇精雕的木門,猜想著那門不知在何時會被打開,然後管家帶著他五年沒見的兒子出現。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的流逝會帶來什麼改變嗎?他那憤世嫉俗的兒子能夠敞開心胸諒解他了嗎?輕吐一口煙,往事悠悠,痛楚卻鮮明,那是他心中的禁地,也是他和兒子解不開的心結。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黎震天的心一縮,煙斗差一點握不住。來了嗎?木門緩緩的被推開,他一眼就望見了那高大的身影。他的兒子,長大了。
案子倆的眼光交會互視,仿佛在靜默中打量著彼此的改變。人的一生中,又有幾個五年可以丟擲在分離上呢?
「老爺,少爺回來了。」成伯為父子倆作開場白,打破了窒人的沉默。
「嗯。」黎震天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盡量維持著平穩的語調說︰「這一趟辛苦你了,坐吧。」
「不用了,剛才坐得太久,還是站著舒服一點。你若有話,直說就成了。」涵修單刀直入的要求說重點,他不想久待。
案親的老化讓他很心驚,那在他印象中向來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父親和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形象相去甚遠。昔日堅挺得像是擊不倒的巨人如今已有些佝僂了,要不是那仍舊充滿活躍智慧的眼神以及光鮮筆挺的衣著,他和一般遲暮的老人還真是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