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她困惑的,是秦少揚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他又恢復以前那副冰冷自制的模樣,他們之間曾有的一種微妙的和平已消逝無蹤。他現在花更長的時間待在雲閣樓,甚至整個日夜都不曾回轉,這些空下來的時間,司徒斌兒也就樂得留在書房中,或到後院的亭閣池榭消磨時間。
而當他回房召喚她服侍時,也是非常客氣有禮,惜字如金的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秦少揚的面容剛毅英俊、神情穩重,眉目間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勢,本來就不易親近,如今更加的陰郁駭人。但司徒斌兒本就是冷淡疏離的個性,並不覺得他的陰陽怪氣有什麼傷人的地方,不過倒是很好奇他眼中這些晦澀激烈的情緒從何而來?
相反的,曹姨卻開始與她親近。曹姨對她極好,知道她來得倉促,時常會派人送來一些日常所需的東西給她,曹姨當然也察覺到漾雲院的不對勁。不過,就司徒斌兒看來,好像漾雲院的氣氛越是冰冷沉重,曹姨越是興高采烈似的。
「斌兒?」
司徒斌兒在自己的房中看書時,听到曹姨喊她,便放下書本走了出去。
「曹姨,什麼事?」
「斌兒,想不想出去走走?」
司徒斌兒這才看到曹姨穿著外出的衣裳,她好奇的問道︰「曹姨要上哪兒去?」
「汴京就在離山莊幾十里處,正巧今天我們要去采購一些物品。」她揚揚手上的清單。「我想,你來了北方幾個月都沒有外出過,大概快悶壞你了,不如我就帶你出去走走,你可願意?」
司徒斌兒眼楮一亮,欣喜的點頭,又遲疑的道︰「可是少主……」想到秦少揚陰郁不悅的臉色,她心中還是有所顧忌。
「別擔心,我己經分派丫鬟暫代你的工作了,免得少主提早回院沒有人服侍他。」曹姨了解的微笑著,「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不必擔心少主會責怪你。」
司徒斌兒這才釋然的點頭應允。
曹姨看著她一身淡藍衫裙,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去。「你這身衣裳倒也合宜,不必換了,我們要快些出發,不然怕在天黑之前無法趕回來。」
當她們與其他隨行的下人要坐上分派好的馬車中時,一匹棕馬飛快的自山莊外的石板路奔馳進來,看到以曹姨為首的一行人時,馬上騎士緊急的勒住馬。
「曹姨,你們要外出啊?」他問道,再轉向司徒斌兒頷首問候,「好久不見了。」
司徒斌兒還記得他,很熟稔的回以笑容,「莫大哥,好久不見。」
曹姨仰頭看著馬上的莫震飛,「震飛,你還有沒有事?我們要去城里,不如你就一塊去吧。」
莫震飛思緒轉得飛快,然後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走吧。」
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
汴京是北方最繁華的城市,眼前筆直的街道來去縱橫,人群鬧烘烘的往來,規模大得讓司徒斌兒吃驚。先前曹姨告訴她采購吃穿用度的東西是一件很費時耗力的事,七早八早的就遣開她,要莫震飛帶著她四處游玩。
他們一路漫游至城中的廣場,听人說書、打珠桿、撈小魚、看吹糖人兒、欣賞打扯鈴的表演。司徒斌兒發現莫震飛小時候一定是個孩子王,只要遇著了游戲的攤位,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令司徒斌兒鼓掌叫絕。他活潑的像個孩子般,能讓人輕易的撤下心防,又博學多聞的不會令人感到無聊,可以天南地北的閑扯。所以當莫震飛提起天色漸晚、該回山莊了時,司徒斌兒竟有些舍不得。
「要走了啊?」她垂下頭,心中希望能再逗留一時片刻。相較這里的人聲喧嘩,她深深覺得漾雲院的孤寂令人難以忍受。
「可憐的惜雲,我要猜你是太喜歡這種可以回憶童年的地方呢?還是要猜是老大的陰陽怪氣讓你不想回返?」他玩笑的問道。
「都有吧。自從我爹死後,好像童年就離我很遠了。雖然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我還記得所有童年的趣事,或許那是我一生中最無憂的時光,所以記憶也最鮮明深刻吧。」
「你現在不快樂嗎?」他以一種友善的表情打量著她。
「不知道,雖然現在比起前幾年的確要快樂許多,但那種感覺很微弱,或許我一輩子也不會覺得快樂。」她疏離的微笑著。
「或許你是因為讓陰影籠罩太久了,自己也習慣性的不想撥開雲霧,讓過去影響現在總不是件好事啊!惜雲。」他察覺她的冷淡是為了掩飾痛苦,不讓人瞥見她的脆弱。
「停止探測我吧!」司徒斌兒舉起手擋住他變得銳利的目光。
莫震飛的眼光柔和下來,笑道︰「為什麼每次我恢復正經時,每個人都怕我?」
她知道他在遠離那個危險的話題,不禁松了口氣。「這時我才知道你是個多麼可怕的男人,你可以看透一個人的心。」
「我只是具有良好的觀察力而已。」他很無辜的說。
「你還很會偽裝。」她取笑他表現于外的多面性格。
「這不過是種保護自己的伎倆,但我不會欺騙朋友。」
司徒斌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不禁感激的一笑。「謝謝你,知道你是朋友真好。」
「彼此彼此。」他調皮的對她眨眼,好像兩人達成某種不必言喻的默契。
莫震飛拉著她往回走,他們與曹姨相約在北門會合,一起回山莊。
司徒斌兒依依不舍的回望,因為將要離開而心情低落。
☆☆☆
雲閣樓中,秦少揚很快的看過手中的卷宗,簡潔俐落的批示如何處理,偶爾開口詢問一旁的戚令遠,書記的簡叔振筆疾書的記錄著。
秦少揚處理事情的速度向來快得驚人,卻又一針見血的毫不犯錯,令人不禁要佩服他思路的清晰明確和能掌控一切的大膽果斷。
秦少揚的聲音突然停下來,簡叔奇怪的抬起頭望著他,戚令遠仍沉著的處理自己負責的事,頭也不抬一下。
「少主?」簡叔疑問的相詢。
秦少揚把卷宗一丟,雙手抱胸,一臉的風雨欲來。過了一會兒,莫震飛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老大,我回來了。」
秦少揚譏誚的說︰「你還知道要回來啊?」
「我護送曹姨他們入城。听尚豫說你在找我,」莫震飛不在意的聳聳肩,「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開雲堂想經營錢塘江的航運,我要你南下評估這計畫是否可行。」他揚手丟了一份卷宗給莫震飛。
「老大,這件事情應該交給開雲堂處理就可以了吧?」這種事情向來由各地的分堂負責,再由秦少揚批示即可。
「叫你去你就去,我相信這比你和惜雲在城里到處閑晃還有意思。」他沉聲說道,表情陰郁而危險。
哇!老大吃醋了。是哪個陰險的耳報神告密來的?莫震飛暗自竊笑。
「好吧。」他假裝萬分無奈的回答道。
開雲堂雖在中部,但除了要評估航線外,還必須勘測沿岸的補給、停泊點等等,非常耗時費力。想到遙遠的路程,莫震飛真的嘆了口氣。
「老大,我可不可以有個請求?」他擺出哀憐的臉色。
一直無動于衷的戚令遠這才抬起頭來,警告似的看了莫震飛-眼。
「說吧。」
莫震飛走上前去私語。
「後果你應該了解吧?」秦少揚幾乎要微笑了,有趣的提醒他。
「沒有什麼是我不能應付的。」莫震飛調皮的笑道。
秦少揚評估了一下,點頭答應。「好,不過我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莫震飛好狂妄的揚眉,「那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