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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凰 第5頁

作者︰梁心

「真的假的?」這不是聖人的行為了嗎?趙系玦不敢置信,但回想這幾天與顧冬晴相處的情形……好像生氣的都是他,她的聲音語調都很一致,平淡無起伏。

到底是她功力高強,還是他修養差?趙系玦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這傷不知道多久才會好,心情已經夠糟糕了,麻煩你行行好,說話含蓄點吧,多替別人想想可以嗎?」他不想體驗被氣死的滋味,那一點兒都不光彩。

他開口要求顧冬晴根本就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顧冬晴遲疑了一會兒後,竟然一口應允了。

「好吧,我盡量。」別提他失明的事。

每個人都有其罩門,本就不該往傷口上撒鹽,他好在一點肯把問題癥結說出來,有的人悶在心里自認吃癟,背後卻動作不斷才惹人厭。

殊不知顧冬晴這一應允,大大扭轉了趙系玦對她的印象。說不定她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只是她接觸的人少,對她要求的人更少,外顯的冷漠誘導了別人對她的看法,而他恰恰好是其中一個錯得離譜的傻子。

第2章(1)

趙系玦握著黑紫色的竹竿,任由顧冬晴牽引,足下是由石板混碎石鋪成的道路,石板大小約莫他腳掌長度,走起來略帶崎嶇,但不算難行。

他開口一問︰「‘百花谷’里,真的有種百花嗎?」

「沒有,師父隨便取的,沒意義。」他漫天問著,感覺得出來他是無聊,不是真心想知道,由此可知,他應該是個閑不下來的人。

彼冬晴帶他到「百花谷」里唯一一處的草皮上,那是她閑暇時最愛待的地方,就算他瞧不見眼前綠油油、風吹草低的景致,也能感受到涼風拂面而來,吹起淡淡綠草香氣的清爽。

「這里是清心坡。」她拿過竹竿,比了比他的身長,扶他坐下後,拿起短刃削出適合他的長度,好讓他當手杖。

他居住的客房右側植了一排紫竹,他手大,要挑粗細適中的竹材不算容易,勉強找到一棵,本來想削好讓他使,再一路探過來,豈知他這幾天悶壞了,連幾刻鐘都沒耐心等,上頭的竹葉還沒清干淨就一把搶過去,囔著要走。

「這風吹來真舒暢,清心坡取得真好,確實清心。」趙系玦雙手支在身後,長腿交叉,迎面而來的清風吹出他一身風姿瀟灑,他感嘆地道︰「我離家近五年,足跡踏遍南方,總想著緩下腳步,好好欣賞眼前美景,卻不曾真正定下心來,今天有機會坐下來吹風聞啼鳥,眼卻不能視物,當真是造化弄人啊!」

「嗯。」顧冬晴應了一聲,不做任何評判。

「我忽然想知道‘百花谷’的樣子,你形容給我听。」他滿聲雀躍。

她一頓,顰眉思索,對他突然冒出的要求早已見怪不怪。

「有人、有花、有草、有樹,很平凡的山谷。」

「……啊?!」他隨即失笑。「這要我如何想像?你得形容得具體些。先從眼前的景色開始好了,你跟我說說我手比出的範圍內有什麼東西?記得,具體一些。」

順著他大開的雙臂望出去,從小看到大的景色,她熟悉得很,一朝要她具體詳述,確實難倒了她,她只懂得照本宣科。「左邊一棵油桐樹,右邊是煉丹房。」

「照你述景的方式,除非我眼楮好了,否則我對‘百花谷’的印象永遠都是有人、有花、有草、有樹跟房子,極為平凡的山谷。你不是很愛看書嗎?怎麼不學學書中贊花記景的詞句,拿來形容‘百花谷’的景色?」看能不能藉此從她嘴里多撬出幾個字,說他無賴也好,就是想听她說話,顧冬晴的嗓音當真人間難得幾回聞。

照他的說法,那會看書的就會寫書?會吃藥的就會開藥方?顧冬晴相當不以為然,冷冷地道︰「你就會?」

「當然,何難之有?我就算沒有詠景的文采,口述出一幅畫簡直易如反掌。你仔細听好,先從背景,天空的顏色、雲朵的形狀開始敘述;再來是中景,幾年的油桐樹、樹干多粗、花開與否等等。你再試試。」

「對我難如登天。」顧冬晴繼續削竹,不理會他的要求。

「谷里不是沒有孩子,你身為大師姊,不用念書哄他們睡覺嗎?」

「不用。」她念了兩行就自行讀了下去,時常忘我,找她念書只會讓孩子更鼓噪睡不著,根本沒得听故事。

「真好,我弟弟妹妹差了我四、五歲,小時候都要我給他們念書,才肯乖乖上床就寢……」他語調倏降,如寒冬臘月。

「想家了?」

「還好,就是不知道家里怎樣了。」人事、景物是否依舊?他只能在夢里推想。

彼冬晴取出磨石使勁地磨著竹身,趙系玦陷入沉思,兩人吹著清風,安然無語。

「做好了,你使看看,不夠長的話我再重削一支。」

趙系玦撐著紫竹杖站起來,一開始不習慣,晃了兩下,穩住身形後還真覺得她削的竹子合手好用,竹身又不扎手。

「看不出來你挺厲害的,竹杖竟然削得如此順手。」顧冬晴個頭小遍小,本領倒滿多的,真想看看這不到他肩頭的小泵娘,暗地里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才會厲害成這樣。

「順手就好,我領你走一回,你可得牢牢記著。」領他走回房門口,又走回清心坡。「你記著,出了房門口直走三十步,右邊有塊白英石,你竹杖打到它就再往前走兩步,然後右轉,再走二十步就是清心坡。坡上有棵油桐樹,你走在草皮上記得用竹杖小心點地,別讓樹根絆倒。

「清心坡周圍剛好圍了一圈大石頭,你要回房間朝哪個方向走都可以,打到石頭就隨著陣形繞,有缺口的就是回房間的路,直走二十步,左轉三十二步。」

「你知道得可真清楚。」就算他住了快二十年的老家,他都不知道從他房門口到大廳有幾步距離。

「因為我失明過。」

什麼?!趙系玦震驚,足下險些一滑。「你是說跟我一樣,什麼都看不見?」

「不然呢?」他說這什麼廢話?

趙系玦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失明過,嘗過他此刻的痛苦,不知為何他想起來就心疼。

「何時的事?好端端的怎麼會失明?」

彼冬晴本來不想說,都過去了有什麼好講的,但在看見他為此發急擔心的神色,心又軟了。「十幾年前了吧。我打娘胎出來就帶著一些病謗,師父怕我養不活,從小就拚命喂我吃些奇奇怪怪的偏方跟藥草,結果目力愈來愈差,後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甚至還吃出一身異香。」

小時候身體不好,幾乎臥病在床,出門吹點小風就連夜咳個不停,能做的事除了看書外,便是她興不起興趣的刺繡,加上「百花谷」早年並不好過,她無法幫忙谷里種菜養雞、喂魚除草,師父又竭盡比里的物力財力為她的病情奔波,不少師妹為此眼紅,認為師父偏心,而她天生個性清冷,師妹們自然就少與她親近往來,除了霓裳和餃春會主動找她攀談,其余的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才來找她幫忙。

若是讓谷里的師妹們知道師父與她的關系不僅只于此,還是血脈相連的母女,恐怕她在谷里的小話都能淹成溪了。幸好她有先見之明,不顧娘親反對,堅決拜師。

「你目力全恢復了嗎?」趙系玦心擰得好緊,當時她還是不滿十歲的小丫頭,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

他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瞎了,青天霹靂卻不得不面對接受,至少知道自己還有得救,而她是慢慢承受即將失明的驚慌,面對的是即將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黑暗里,無法視物識人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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