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婷兒,你听到我說的沒有?」駱英漢搶過女兒手上厚厚的帳冊,非要她專心听他說話不可。
「爹,別這樣。」駱婷輕蹙著眉頭搶回帳冊,再次埋首于上。
「那你的意思呢?」駱英漢一臉期待地盯著女兒。
「這事別提了,爹!」見父親絲毫不肯罷休,駱婷只得放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專心听她爹說話。
這是第幾次了?
這一年中,自從她爹的病大有起色後,總是想盡辦法要將她嫁出去,這次不知道又是找了哪一戶人家,唉!
見女兒一臉的不耐煩,駱英漢心中不禁有氣。「我說婷兒,你也已經快二十了,別人家的女兒在你這個年紀,不知道都當了幾個孩子的媽了!」
駱婷沒好氣的說︰「那是她們命好,沒有一大堆的商務要處理。」
幾年前父親突然罹患重病,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年有余,她不得已走出閨閣,硬是接下龐大的家業,夜晚還得親奉湯藥,好不容易過了一年半這樣忙碌的日子,爹的身體好多了,所以即使耽誤了青春,她也沒什麼好怨的。
也是自從匆促地接下父親的事業後,她才發現原來她對經商還有些天分,原本一些不服地的人,在她大刀闊斧的管理政策下,漸漸對她欽佩起來。
駱英漢聞言,一張老臉忽然垮了下來。「是,都是爹不好,爹不中用,好端端地生什麼病,累壞了你不說,還耽誤了你的婚期!」
「爹,您快別這麼說。」駱婷暗惱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安撫父親道︰「是婷兒不好,隨便亂說話。」
駱英漢慈愛地拉過女兒的手,輕拍了幾下。「爹知道你乖,要不是爹的病,現在你就有個好歸宿了,想不到都是爹的事業害了你……」
「爹,婷兒求您別再這麼說了,爹還不都是因為多年來忙于商賈,積勞成疾才會病倒,女兒為父親分憂,這是天經地義的。」
駱英漢搖搖頭,嘆道︰「婷兒,你就是這麼懂事,都怪你娘死得早,否則你就不會如此福薄了……」
駱婷見父親沮喪的模樣,著急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只能不停的勸道︰「爹,您別再說了,再說就是折煞女兒了。」
駱英漢的眼中,忽地悄悄閃過一道駱婷沒注意到的詭光。
眼見時機差不多成熟,他又重重地嘆了口氣,「那麼……婷兒,依你看,爹派人到張府說親好不好?」
聞言,她忽地站起,了然地瞪著父親,「爹,原來您是故意的!」
原來,方才她爹用的是苦肉計,害她自責了那麼久,白白浪費那麼多時間!
被識破了詭計,駱英漢索性不再裝了。「婷兒,那張府也是富貴人家,爹差人去說媒有何不好?」
駱婷煩躁地跺了下腳,轉頭望向窗外,口氣微慍道︰「爹,您不是不知道外頭的人是怎麼看我,您何苦要到處與人說媒?」
他當然曉得外頭將婷兒精明的經商手段傳言得甚囂塵上,甚至更夸張的還說他這老頭子的病就是因為被她一氣之下造成的。
說到這個,駱英漢又是一陣欷吁。「婷兒,爹知道你有經商天分,也對經營有興趣,但好歹你是個姑娘家,總是要嫁人的。」
「爹,我不嫁人!」她沉靜地說,眼神中有著堅定的神采。
「外頭的人愛怎麼說隨他們說去,只要咱們父女倆知道不是那一回事就好了。」駱英漢語重心長地道。
對于女兒心里的苦,他怎麼會不了解?就是因為了解,所以他才更要積極地為她找一個婆家。
駱婷轉過身來面對父親。「爹,您知道我從來不信‘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一套的,雖然女兒也熟讀女誡,知曉義理,但女兒只想終身服侍爹爹,婚嫁之事,就別提了吧。」
她還記得她爹病倒時,她也慌了手腳,但她知道如果這個重擔她不扛下來,爹多年來的心血便將付之一炬。她怎麼忍心見年邁的父親為事業忙到病倒,而自己卻在深閨繼續做個小姐?
無奈的是自從她接下爹的位置後,外頭便開始盛傳她爹的病全是因為她謀奪家產而起,還說一個女子年紀輕輕便如此工于心計,想必往後也是不安于室。更有甚者,還說她的私生活十分不檢點,私底下與長工搞七拈三,早就不是三貞九烈的女子!
她起初听到這些蜚言蜚語時也曾傷心過,但後來听久了也越來越麻痹了,反正她行事無愧于心,爹的身體健壯,而她也保住了事業,那就夠了,她還能強求什麼呢?
但是自從爹的病好之後,這一切又有了改變,他四處央人說媒欲為她謀一門親事,卻到處踫壁,仿佛她是銷不出去的貨物,父親積極的態度使她十分難堪,而她又無法阻止他。
唉!
駱婷輕輕嘆了一聲,坐了下來。「爹,這事往後就別再說了,也別再找媒婆到處說媒了。」
「婷兒……」駱英漢見女兒一臉落寞,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爹,別說了……」駱婷只覺得自己好累。
駱英漢沉吟了一下,心里忽然閃過一個主意。
「這樣吧,婷兒,爹有一個主意,就是不知道你覺得如何。」駱英漢一副商量的口吻。
「好吧!什麼主意?」她知道就算她不听,她爹也不會放過她,倒還不如早點听完,早點解月兌。
「今兒個爹上月老廟替你求了一支簽,依解簽的師父說,你的姻緣在北方,不如你就上北方去找找吧……」
「爹,您說什麼?」駱婷還來不及听她爹說完,就忍不住站起來。
「簽上是這麼說……」駱英漢愣怔地看著女兒的反應。
「爹!」駱婷忍不住嚷道︰「您又上月老廟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幸福——」
駱婷再次打斷他的話。「為了一首簽詩,您現在要我上北方漫無目的的找人?」況且還是一個陌生人?
她爹是不是想女婿想瘋了,這種方法他都想得出來?
「總是個方法。」
「我不要!」如果她依她爹的法子去做才真的是瘋了!
駱英漢聞言,忽然臉色難看至極。「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也不用管我怎麼想了!」
說著,他站起身,一臉頹喪的直嘆氣。
「爹,您別這樣。」縱使知道她爹每次都用這招,她還是無法不中計,誰讓他是她爹。
駱英漢忽然兩腿一軟,在駱婷面前跪了下來,老淚縱橫。「婷兒,算爹求求你了……」
駱婷見狀一驚,也趕忙跪下,驚慌地扶著父親,「爹,您這是干什麼?」
他卻執意不肯起來,哽咽的道︰「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爹沒辦法看你這樣浪費青春……」
「爹,您先起來再說。」她慌亂地想扶起他。
「你先答應了爹再說。」駱英漢此刻像個賴皮的小孩,討價還價。
「答應什麼呀?爹!」
「看你是讓爹去張府提親,還是依簽上指示到北方去找夫婿。」駱英漢收起眼淚,一臉正經道。
「爹,這事別再提了!」駱婷的情緒被她爹這一亂,變得十分煩躁。
「那我就不起來。」駱英漢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駱婷所有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引爆,她大聲嚷道︰「好啦、好啦,我答應,您快起來吧!」
「真的?」一听到女兒妥協,駱英漢立刻眉開眼笑。「這就好,我立刻差人去準備準備,明兒個就親自上張府提親。」
「等等!」駱婷拉住他。「我可沒說我答應張府這一項。」
「你的意思是……」駱英漢回頭望了女兒一眼。
「我上北方。」駱婷簡單地說。
她不管了,或許上北方是個好主意,一來能順了父親的心意,二來她也可得空暫時逃離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