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朋友,也有不可以踫觸的部分。」總是面無表情的少年垂下濃密的睫毛,把手插入了衣袋中,「我們只要確定她不出事就好了。」
看了一眼霧原,銀有些說不出的奇妙感覺泛上胸口。自己完全看不出今日的千本有什麼不對勁,但是霧原就可以看穿。看起來無情的少年,卻有著提議悄悄護送少女回家的心意。可是真的只要站在這里,確定對方生命的平安無虞就好了嗎?
銀不同意這樣的見解,但也提不出反駁的意見。
「我出去一下。」手機響了起來,霧原按下中止鍵,回頭吩咐︰「我會順便買飲料回來的,這段時間你不要離開哦。」
「知道了。」銀緊繃著表情答道。而在黑發少年的腳步消失在走廊轉彎處後……僅過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腳步聲再次響起。抱著豎起來的單膝,盤坐在少女門前的少年,想著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一邊抬起頭,卻意外地對上同樣詫異的眼眸。
將尾部略有些卷的頭發在腦後系成小小的一束,穿著寬松的運動款上衣的男孩兒,懷里抱著粉紅色的郁金香。
銀緩緩地眨眨眼,如果沒有眼花的話,這個人不是公主與隨從里的隨從之一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彌花的門口?回想一下,彌花每次面對這家伙,都表現得很不自然,和他爭取同一個拍攝內容時,更是以半放棄的姿態輸給了對方。早就覺得有點怪,難不成他們認識?但是一次也沒有听她講過呢。心里升起微妙的不快,銀抬起帶著敵意的視線,冷冰冰地開口︰「小子,你到這邊來干嗎啊?」
回應充滿敵意的目光,是景棋略帶尷尬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觀望著山貓樣的少年,他困窘地扯了扯帽沿,「……你也是來幫彌花慶生的嗎?」
生日?銀的肩膀一僵。今天是彌花的生日?為什麼他和霧原都不知道的事,屬于「敵人」陣營的家伙,卻這麼了解?微妙的對抗意識,使得銀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只想送一束花給她。」景棋舉起手中的花束,卻微微垂下了眼簾。
「為什麼?」銀略略提高了嗓門,「為什麼她過生日,要由你這個敵人來送花啊?」他甚覺火大。
而景棋苦惱般地蹙了蹙眉毛。因為自己不送的話……就不會有別的什麼人記住,這是少女的生日了吧……和彌花在同一家事務所工作那麼久,他雖然從未問過,但也從未曾見少女與任何親人有過聯絡。
笨拙得連一包泡面都不知道怎樣來吃,訂書機的使用方法也不會。為她制作過資料夾的自己理所當然地了解她的生日,也同時承擔起了無法置之不理的職責。就像路旁撿到的小小貓咪,明白不去照顧它就會死去。沒有辦法不教給她怎樣獨自生存,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將自己撫養的小貓的眼神忘記……
每次見到他,都毫不掩飾地睜大眼楮表示欣喜。就算被他冷淡地對待,也還是不止一次投來期待的目光……
除了我,不會有誰來為她送上一束生日的鮮花。因為有著這樣無法不去做的心情,而被使命感驅使來到這里,卻意外地發覺,小貓已經有了屬于它的伙伴。
盤膝坐在門前的少年,有著稍嫌野蠻的犀利視線,擋在那里的氣勢絕不允許自己隨便進犯屬于他的地盤。不過自己也並不是非要見到彌花不可……所以景棋只是略略思考,就將手中的花束交了出來。
「那麼,請你交給她吧。」
輕松地轉移了保護公主的責任,少年折轉的腳步卻被銀憤怒的聲線拉回。
「你到底和千本算是什麼關系,朋友嗎?或者過去的戀人嗎?如果是,為什麼要逃避她呢?為什麼每次都無視就連被霧原叫做笨蛋的我,都能發覺她對你不同于一般的期待呢?」
肩膀微震,將頭發在腦後系成一束的少年苦笑回眸,「我沒有一定要回應任何人期待的責任吧。」
「那就不要再來!」銀憤怒地大喊,將手中的花束擲回到景棋的臉上,「不要再若即若離地接近她,不要再給她還可以期待你的假象!賓回到新沼身邊去扮演你的隨從就好了。維持若有似無的羈絆,比完全斬斷兩個人的聯系更加殘酷啊。」
看著大概是在什麼地方產生了誤會,將彌花的痛苦全部歸綹到自己頭上的少年,景棋並沒有反駁什麼,只是抬手撥開臉上的花瓣,淡淡地瞥了銀一眼。
握在衣袋中的手指緊攥了起來,但他終于還是背轉過身,走過窄窄的樓梯。一陣腳步聲過後,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銀的視線里。
看著飄落滿地的紅色花瓣,橘發的少年,感到心髒傳來抽搐的疼痛。
背靠著薄薄的門板,少女哭泣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出,讓他感覺一陣陣又酸又咸襲卷心頭的微妙感觸。
千本,忘了那個混蛋吧。如果是我的話,不會讓你哭泣,也不會讓你寂寞的……即使產生了如此直接的心情,銀依然不知道其實這樣的感情,就叫做「初戀」。
「你去了哪里呢?」
寒冷的雨細細地濺濕飄墜的葉片。
穿著厚實大衣的少女,微歪著頭,挑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從灰色大樓里步出的高挑少年。
「我去哪里,都和你沒有關系吧。新沼小姐。」
一貫溫柔的少年的臉失去了平情,漠然的眉眼和這個季節一樣寒冷。
「當然有關。」包裹在粉紅色大衣里的嬌小身體向前邁進,「我應該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再靠近千本。」
「為什麼?」涼冷的秋風正灑下點滴的秋雨,少年茶色的劉海被蒙蒙水氣打濕,服帖地粘在白皙的額角,「我只是想向曾經一起努力過的朋友說聲‘生日快樂’而已。」
「為什麼?」好像詫異般的反問聲自涂成粉紅色的嘴唇發出,透明的雨傘微微上揚,露出踩著鵝黃色靴子的少女微微睜大的眼楮。
「因為——」頓了一頓,漾起微笑,卻低下頭去,透過透明的雨傘看得到少女的發頂,居高臨下地俯視,听著那個細小的聲音輕不可聞地說出︰「因為……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少年沒有驚訝也沒有微笑,只是帶著一點也不像他的冷冽,繼續俯視包裹在一襲嬌女敕顏色中的少女。
「為什麼你所維護的人不是我呢……」苦澀地說著,少女將雨傘舉得更高,抬起失去了笑容的臉,「哪,景棋,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幾號嗎?」
蒙蒙的水霧籠罩著整個東京。
厭煩地按動雨刷,看著雨刷快速在車前舞動,卻還是拂不去纏繞在指間的粘膩感。
「所以我討厭這個城市。」
陷入高峰的堵車時段,黑發的青年索性叼著香煙臥趴在方向盤上。
「該死的……都算是入冬了吧。下什麼雨啊……」
側過的臉,凝望著車窗外的城市。
雨像魔法讓一切陷入靜止。
寒冷的氣候中,陽光透徹卻不帶溫度,在藍紫色的有機金屬上涂下一層明澈的色澤。背對著身後寬廣的玻璃,以及其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著藝術家氣質的混血美青年,單手托腮,漫不經心地看著翹起的長腿上擺放的樂譜。
房間里以一株巨大的巴西木為分界線,齊刷刷地站在左邊的是FOF小組,而以插肩姿態站在右邊的三人自然是EAA。
「那個…」蹙了蹙色素淡薄的眉毛,知名的作曲家認輸似的放下了夾在指中的鋼筆。
「什麼事?」六個人異口同聲好像大合唱一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