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有著灰色鐵架外設樓梯的二層小樓前,她用手指不安地梳理頭發。然而不跨出第一步,就不會有所謂的轉機。反正她已經遇到了最差的情況,不會再有更差的事發生了。這樣鼓勵自己的彌花,走上了鋼架般簡陋的樓梯,推開了掛著公司牌名的小屋的門。
「誰?」
太過緊張忘記敲門就闖了進去,會有人驚詫也是理所當然。彌花心慌意亂地抬起視線,像在課堂上被點名那樣,大聲回答︰「我叫千本彌花!」
視線所及是一張溫柔清秀的少年的臉。
白色的襯衫像是在哪里看過的制服,黑藍色的眼鏡框似乎只是裝飾品般堆在少年縴巧的鼻子上,淡茶色的頭發有著清爽的感覺,微長的部分,剛好夠用夾子在腦後系成只有手指關節長短的一綹。
在推門前彌花設想了很多場景,可是情況還是出人意料。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難道就是這里的負責人嗎?彌花感到為難的同時,少年卻親切地微笑了,「你好,我叫景棋。你是李先生新找到的模特嗎?來報到嗎?」他走到門背後拿出折疊椅,「他有事出去了,先坐著等一會兒吧。」
「我我……」彌花緊張得不知該怎樣解釋,她把藏在手套中的名片用盡全身的力氣遞過去,「是有人給了我這個!」
「啊,等會再說好了。你先喝杯熱水吧。」
少年不在意地把名片放到了桌上,那是彌花如今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彌花的眼楮緊緊地盯著那張名片,不敢轉移視線。生怕它會突然消失,讓她再也無法拿出更多的東西證明自己。
「請喝水吧。」
少年好听的聲音帶著磁性,潔淨的手指握住同樣潔淨的玻璃杯,遞到眼前。接過水杯,才意識到自己冷得發抖。暖暖的水喝下去第一口,身體才恢復了對冷熱的正常感知。
少年溫和地看著彌花,直到她慢慢把水喝完,才問︰「是不是摔倒了?外面的梯子很難走。我也常常會摔倒呢。」說著,頑皮地吐了下舌,又笑了起來。
「不、不是的……」意識到一定是自己的衣服上的污處讓對方有了這樣的誤解,彌花非常尷尬。
「不要緊。只是一些土而已,清洗過後是不會留下印記的。」少年已經走到沙發旁,拿出濕紙巾,又再走回彌花身前,彎下腰,用紙巾輕輕地擦拭了起來。少年的手指細細長長,動作靈巧輕盈,他仔細並溫柔地擦拭彌花衣服上的髒污,卻又非常細心地沒有踫觸到彌花的身體。
「這里破掉了……」注意到彌花手上的擦傷,少年抬眸,看了看她的臉。
他的眼楮像最為溫潤的玉石。即使是處在防備狀態的彌花,也無法拒絕這麼親切的善意。
如果他問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該怎樣回答呢?彌花不想說謊,可也不願回憶。每個人都有絕對不想告訴陌生人的事,也有只能和陌生人才可以交談的話題。彌花只好繃緊嘴巴,不安地坐在原地。在沒有得到被認可、被接受的答案以前,她都要時刻承受這種不知所措的惶惑。
「不用太緊張。李先生是很好的經紀人。」少年敏感地察覺到她的不安,什麼也沒有問,只是微微笑著。他的聲音真的非常好听,像可以直接踫觸到彌花的心里,就連一直緊繃的部分也被那個聲音撫平了一樣……
「外面還真是冷呢。」
這時,戴著眼鏡的四十歲左右男子從外面手抖腳抖地進入。
「李先生。」少年在第一時間把名片遞了過去,像是為了快點安撫這個因緊張而發顫的受傷動物般的少女一樣,開口道︰「是彌花拿來的。千本彌花哦。」
彎著眼楮微微地笑,少年把手伸向一旁的少女。只是听過一次自己的名字,就真的記住了自己的少年,也給彌花留下了強烈的印象。如果是自己的話,會這樣去記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嗎?
「你竟然能得到貴史先生的推薦啊。」中年男子驚詫地看著手中的名片,接著向彌花展露出安撫的笑臉。
「彌花嗎?真是好听的名字。這樣一來,也不用起藝名了。」
「就是說……」彌花好像快要哭出般地抓緊衣服邊緣,「我可留在這里嗎?」
「當然啊。你有一張漂亮的臉,身高也超過一般女模特。像你這樣有資質的人才,我可是不會放走的呦。」把手放在膝蓋,不在意地將名片丟向身後被稱作「李先生」的男人,溫柔地蹲,仰望著面前的少女。
「叫我李就可以了,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
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怎樣也無法忍得住。就好像景棋的那杯熱水,完全化作了彌花的眼淚一樣。沒有問,什麼都沒有問,就這樣接受了她。既溫和又親切的人,可以令她放松的環境,讓一路因緊張而全身緊繃的彌花,終于哭泣了起來。
「可以告訴我你的年紀了吧?」
裝作沒有看到彌花的眼淚的李隨意地問著,默默坐在一旁的景棋,無言地遞來紙巾。彌花在彌漫著善意的環境里,用力忍住了不斷滑落的淚水。
「千本彌花,十……」她猛然間怔住,是因為視線撞到掛在牆上的月歷,「十七歲……」她咬著嘴唇回答。今天,竟然是她的生日呢。上一個生日是怎樣度過的呢?像個最最奢華的公主那樣,在華麗的大廳召開了舞會。爸爸、媽媽、那些拍掌歡呼的人,每個人都在等待她閉上眼楮許完三個願望再吹滅蠟燭。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是唯一的主角,被全部的人所寵愛。那些理所當然、不需要付出努力也可以得到的東西,已經全部失去了。
就當作自己已經死掉了吧。彌花這樣對自己說,對的!當作已經在那個又黑又冷的晚上死掉了。現在的自己,這個第十七年的千本彌花,也是第一年的千本彌花。完全地新生了。她要度過新的人生。這一次,所有全部,都要自己一個人爭取,是不是這樣,得到的東西,就再也不會輕易失去了呢。想著想著,眼淚就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如果你是人魚公主,我已經有一萬顆珍珠了。」景棋調皮地笑了,溫柔地伸出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淚。接觸到皮膚的指肚,帶來觸電般暖暖的錯覺。
應該說「對不起」,還是「謝謝」呢。
彌花混亂的頭腦來不及整理,只是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臉,無由來的如此讓人感受到足以眷戀的依托。
「這里的房租很便宜。」景棋拉開窗簾,用手按住窗台,試著往起蹦了蹦,「地板也很堅固的樣子哦。」
「真的沒關系嗎?用公司的錢租房子……」彌花赤著腳,用景棋打的水擦拭榻榻米,一邊不安地詢問。
「普通來說是不會啦。不過……彌花不是有困難嗎?」頭發後面梳著好短的一小綹頭發的少年微笑回眸,「李先生既然簽下了彌花,就要照顧到最後!」
「收養了寵物就要照顧到最後一刻的說法嗎?」額角出現長長的黑線,自己像是被收留的動物哦。
「彌花努力工作的話,就可以快點賺到錢還給他了。」
「可是我從來沒有做過模特……」彌花非常不安,與其說是害怕做不好工作,更怕的是如果自己做不好的話,接下來就又要流宿街頭了吧。況且,不要說做過模特,彌花根本沒有任何工作的經驗。
「唔……」景棋收回凝望窗外的視線,看著笨手笨腳擦地板的彌花,「那麼彌花做過其他的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