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有誰在不屑地冷哼,「這就是女孩子的友誼呢。」
抬頭,視野一片昏暗,看不清是誰說了這樣的話語。
只能見到黑色的皮繩在細白的頸上閃動。
突然很想就這樣消失,無法忍受繼續存在于這里。不是畏懼冰冷的言辭,而是其他的一些無以名之的東西。
在自尊心碎裂的聲音里……
彌花想起了保鏢先生的話——「小姐,這樣的話,也對小姐的朋友說了嗎?」
他一定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里吧,但是為什麼都沒有人告訴自己呢?有銳利的東西化為悲鳴,震動在彌花心里。無法去痛斥美朋,因為自己一定犯下了不知名的過錯,就像受到詛咒的星星王子那樣。
但是,但是我並不是成心想要那樣的。彌花在心底拼命地解釋,我不知道原來被別人站在高處同情是這麼差勁的感覺。
從生下來就一直都是處于最高處的大小姐的彌花,即使不明白這樣的事也沒什麼不對。就像保鏢說的,對小姐來說,沒有可以稱之為「錯誤」的事。是的,但是這個前提是,她一直都是「公主」的話……
我到底一直生活在怎樣的世界里呢?彌花開始思考,究竟以前的是假象,還是現在的是假象?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學校,被迎面撞到的路人斥責︰「沒有教養!」
頭發散亂,身上的衣服也因跌倒而弄髒,彌花在迷了幾次路後,才終于走回到家門口。一瞬間,覺得自己很沒用。為什麼已經十六歲了,卻還會迷路呢?沒有人接送、沒有人照顧的自己,竟然只是這麼沒用的一個人。
被強烈的羞恥心刺激到發抖,彌花忽略了近在眼前的現實。大門口的鐵鎖,阻隔著彌花與溫暖房間的距離。
「為什麼啊!我是彌花啊。」怎樣敲打也無法得到回應,她虛弱地任由身體滑下,還是緊緊地握著拳頭再三敲擊。
「我是彌花啊。為什麼要鎖門,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華燈初上,城市里飄著隱隱的霧氣。天氣越來越冷,穿著校服的彌花,打了個噴嚏。又餓又冷,簡直就像一只流浪的小貓。蜷腿抱著書包,她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想著曾經的很多快樂的夜晚,那時以為是平常的事,卻再也不會屬于她了……
「你坐在這里干什麼?」冷漠的聲音響起,黑色皮鞋出現在彌花的視線里。
「這已經是我的房子了。我買下的。」男人居高臨下地說著,他似乎知道彌花的身份,卻只是無情地解釋。長長的劉海遮住一小半面孔,又高又瘦的男人穿著黑色的大衣,圍著黑色的圍巾。彌花愣愣地看著他,卻只認出了他身後的人是森秘書。
「你……」像發怒的小貓一樣,彌花一下子站起身,「你就是他的幕後老板嗎?逼倒我家公司的人!」
「不不不,不是這樣。」森秘書橫亙在兩個人中間,「這只是買房的人。」
「那為什麼會和你這個壞蛋在一起?」彌花憤怒道,「我才沒有賣過房子!這里是屬于我的家!」對,這是彌花的家!是彌花生下來就在這生長的地方,有她和父親、母親、祖母、祖父的回憶!是她的寶石!
「可你姑姑已經把它賣掉了。在很多天以前,她就在積極地尋找買主了,小姐。」推了推眼鏡,森秘書笑道,「你還是這麼天真呢。」
血液迅速地降到冰點又因憤怒被點燃,彌花不顧一切地扯住森的袖子,「她在哪里!她去了哪里!」
「她走了。不過還算有良心,她至少帶走了你的祖父。」
「爺爺?」彌花的身體搖晃了幾下,終于還是站穩了腳步。
「放心吧,那畢竟是她父親,她不可能置之不理的。但是,她也確實沒有義務要照顧兄長留下的拖油瓶。」冷漠地揚眉,曾經那樣溫柔的森秘書漠然地注視著失去了一切又被親人拋棄的彌花。
「請讓開好嗎,我的朋友是這間房子新的主人。他要進去。」
「你是罪犯。」彌花哭泣著指責森,「你是欺騙了我、出賣了公司的人!你甚至還奪走我的房子。」
「你講講道理好嗎?如果不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才不會幫那女人找買家。你就想想,至少這些錢,可以維持你祖父的醫藥費吧。」森極力擺月兌彌花的糾纏,但是彌花卻怎樣也不肯放手。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只是在像洪水一樣的惶惑湮沒她之前,必須拽住一個足以支撐她的點。
「放開。」不耐煩的森用力抽出手臂,受到反作用力的彌花踉蹌地向後倒去,胳膊肘傳來痛楚的同時,落地的瞬間就已經擦破了皮。
「真可憐。」同樣的話語,自那名有著長長劉海的黑衣男子口中說出,卻不帶有絲毫憐憫的意味,正因如此,彌花也沒有被羞辱的感覺。
「你已經失去了一切。」不帶任何感情,他只是陳述一項事實般地說道,「像被拔掉了羽毛的鳳凰那樣。臉髒掉了,衣裳也很髒,很快就會變得像乞丐一樣。沒有任何人會同情你,也很難找到可以投靠的人。」
「你……」彌花憤怒起來,這個和她沒有任何關系的家伙,為什麼要說得如此難听?
「可是。」伸出手指,點中彌花柔軟的正欲張開的唇,「你還有非常珍貴的沒有失去的有價商品。」
「沒有失去的商品?」彌花下意識地反問。
「嗯。」沒有表情的男人微歪過頭,「你至少還擁有你自己。那是如今敗落到看似一無所有的你,唯一可以出賣的東西。」
第二章東京華爾滋
「你不要太過分了!」彌花憤怒道,「我才不會做那樣的事!」
男人低低地笑起來,彌花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他笑的時候,眼楮里也沒有除去諷刺之外的感情,就像個過于傲慢的人偶。
「我並沒有叫你去賣身啊,大小姐。雖然也可以那麼說。」
他像是愉快似的看著彌花,從上衣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張名片。
「你想過當模特嗎?公主。」
從掌指間滑落的紙片,施恩般地落在彌花的膝頭。
「隨便你怎樣決定,都是與我無關的事。」
男子轉身走向緊鎖的大門,再回頭的時候叼起一根香煙,暗夜中忽閃忽亮的紅色,清楚地映照出沒有過多表情的臉,「那是在東京的地址哦。所以——」月兌下的皮手套連同一張大額鈔票一並甩來,「就當是我借你的吧。」
彌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算像乞丐一樣被人迎面擲來東西,但因為她確實已經沒有退路了,也只能瞪大眼楮,緊緊地咬住嘴唇。
他究竟是什麼人?如果是好人,卻沒有對自己說任何溫柔的話語。如果是壞人,他卻給了她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
彌花已經無法再輕易相信任何擁有溫柔笑臉的人,因此這個一點也不溫柔的家伙,反而給了彌花一種想要嘗試也必須去嘗試的信心。
就像他說的,除了這個身體,彌花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
但是彌花還是想要堅強地生存下去。
「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
站起來,哭泣著,但是只是無聲地哭泣著。彌花戴上男子的手套,把名片放在唯一溫暖的手心里,緊緊地握著那張鈔票,走向了車站。
模特,穿著華麗的衣服,在鏡頭前展示商品的人。彌花對于這個行業,只有這樣朦朧的定義。
名片上的地址,寫著「銀月模特經紀公司」。而在名片的邊上,有一個手寫體的帥氣簽名︰貴史。
只是這樣兩個字。彌花猜測,這是給自己名片的男人的姓氏。但是他是誰,真的憑著這張名片,自己就可以成為模特嗎?這些事都讓一路遠道而來的彌花充滿不安。她沒有任何行李,甚至穿著已經弄髒的校服。這樣的自己,看起來一定非常狼狽吧。為了找到名片上的地址,一路上彌花不知受了多少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