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內的二人,各懷心思。
良久,唐夫人抬起頭,望著面色凝重的丈夫,「夫君,歐陽……歐陽帝絕他……」話說到最後,竟然無法說完。顫抖的尾音,昭示著害怕與煩亂的心緒。
「夫人,我明白你想說的。」唐木天長嘆一氣,手覆在了那雙顫抖的柔荑之上。
歐陽帝絕怎會見著雨兒呢?而他們,又該如何保住雨兒的安全呢?
第5章(1)
黑,一片漆黑,小男孩費勁力氣地想要逃跑。
懷抱著重重的雪玉琴,他像是要把它嵌進身體一般。
爹爹死了,娘親也死了。歐陽家亦燒了。他的全部,似乎就只剩下了這把琴而已。
究竟該跑多久呢?而他又要跑到哪里呢?
「啪!」
石子絆倒了腳。男孩重重地跌倒在了草堆中。
「那里有聲音,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一個粗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在黑暗之中,他听到了一步一步踏草而來的腳步聲。
怎麼辦?他們會發現他嗎?會殺了他,然後奪去這琴嗎?
小小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唇在顫抖,手在顫抖。腳步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
然後,他的眼,看到了一只手撥開了草叢。
「怎麼樣?那邊有沒有人?」又是那粗豪的聲音在不遠處問著。
小男孩驚恐地看著即將發現他的男人。他見過他,他是和那一幫人一起火燒歐陽家的。一起殺了爹爹,害死娘親的人……
他……他不要……他不要就這樣死了。他還沒有完成娘親的話,還沒有殺了所有今天來歐陽家的人,還沒有報完仇,還沒有……
「啊!」黑色的眸子猛然睜開,歐陽帝絕一頭濕汗地坐起身子。
好痛苦,好痛苦……
他……又做了那個夢嗎?那個即使他想忘,卻怎麼也忘不了的夢!
「唔……」閉著眸子,唐顏雨皺了皺眉。難受,有股難受的感覺,似乎身子……怎麼也施展不開來,像是被什麼抱著似的。
抱?
「唔……」又是一聲輕輕的申吟溢出唇瓣。睡顏惺忪的眸子緩緩睜開。
一只手臂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而另一只手臂,則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臉則埋在了有點冰冷的胸膛中。
淡淡的,清雅的氣息纏繞在她的鼻尖。
「歐陽帝絕!」她失聲叫道,雖然她現在根本就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是直覺地,她卻認為是他。
「唐……顏雨……」清冷的聲音依舊,只是在清冷中,卻有著破碎的感覺。
「你……你怎麼了?」她出聲道,總覺得現在的他怪怪的。平時,他是絕對不會主動這般摟抱住她。現在都已經三更了,他怎麼會跑入她的房間呢?
他不語,只是把她摟得更加緊了。
「你先放手啊。」她叫道,想伸手推開他,但是她的力道根本無法與他相比,推了半天,他卻沒有移動一分。
「好黑,好黑呢……」斷斷續續的呢喃聲,傳至了她的耳內。
真的……很不一樣。唐顏雨暗忖著。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他……他是在害怕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你到底怎麼了?」她問著,背脊上傳來一陣疼痛,那是他把她抱得太緊了,簡直像是要把她嵌進他身子里一般。
「我……」略帶沙啞的嗓音怔怔著。驀地,手臂松開。像是如夢初醒般,歐陽帝絕站起身子,離開了床沿。
他……他究竟是怎麼了?在噩夢之後,他竟然會最先沖進她的房里,拼命地想要去抱住她。宛若一個溺水的人抓住啊木般地抱住。
他之所以會留她性命,只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听完《絕心曲》的人而已。但是剛才,他竟然會去想要求得她的慰藉。
短短的幾日間,她便滲透進了他的生活。滲透得如此之快,快到他不知所措。
唐顏雨靜靜地盯著站立在窗子邊的歐陽帝絕。現在的他,仿佛又恢復成了那個她所熟悉的歐陽帝絕。剛才那片刻的脆弱,已不復存在。像是她做了一個夢般,夢到了奇怪的一面。
細細的汗珠,布滿了他的額際。月光,透過紙窗,射進了房內。照在了他那蒼白得嚇人的面頰上。
「你流了好多汗。」她說著,下了床,披上外衣走到他身邊。
「那又如何?」他俯看著她,表情空白一片。
「咕嚕!」唐顏雨不覺咽了咽喉間的口水。他的身上明明散發著強烈的不許靠近的氣息,但是她的身子卻還是忍不住地靠近著他。
黑夜,把他面貌中的純真掩蓋,只剩下邪魅。如果她聰明,就該現在馬上躲得遠遠的。但是她的身體,卻還留有他方才顫抖的記憶。
他——就像是受了傷的野獸般,用著利齒來武裝自己。
她望著他,而他亦回望著她。
「我想,有汗的話,還是擦一下的好。」她說著,掏出了一塊手絹遞給了他。
黑色的眸子沉沉地凝視著那握著手絹的蔥白小手,歐陽帝絕並沒有接過,「你不怕我嗎?」他問道。清冷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怕啊。」唐顏雨老實道,「本來不怕,但是知道你是武林中的琴帝之後,我就開始怕了。」在家中,她多次听爹提起過琴帝的可怕,爹甚至還一再告誡,絕對不可以接近此人。
是啊,他是武林中人人都懼怕的琴帝,她會怕他,自然也是情理之中。黑色的眸子一黯,歐陽帝絕垂下了眼簾。
明明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答案,但是為什麼他听了之後,卻有種莫名的難受。
她……不該怕他的啊。所有的人都可以怕他,但是她不該啊……因為他……因為他……
「你沒事吧。」她看著他忽變的臉色,有些擔憂地問道。
修長的十指微微收攏,他的眸子依舊輕垂著,「既然怕了,為什麼還要走過來?」她不是該躲得他遠遠的才是嗎?
「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脆弱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說道。脆弱得讓她想要去呵護他。
脆弱?!歐陽帝絕不禁嗤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是第一個說我脆弱的女子!」笑聲嘎然而止,他盯著她,「你可知道,我只需用上一根手指,你就沒命活在這世上。」
「你……你會殺我嗎?」唐顏雨呆呆地反問道。
殺她,也許很容易,但是……他卻明白自己不會那麼做。曾幾何時,她對他的意義,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能夠听完《絕心曲》的人而已了。
「我不會殺你。」輕抿薄唇,他吐出了答案。
呼!她不由地吁了一口氣。抬起手肘,踮著腳尖,想要去擦拭他額頭的那一層薄汗。既然他不接過手絹,那麼只有由她來「代勞」了。
但是奈何兩人的身高差距,使得她這一動作做得有些艱難。
「你彎一下腰。」唐顏雨扯了扯歐陽帝絕的衣袖,「你知道的,因為你太高了,所以我……」
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彎下了身子,黑色的眸子,平視著她的眼,「這樣可以了?」
「可……可以了。」驀地,臉一紅,她點頭道。還好現在是黑夜,不像白天那麼容易被人發覺。
抬起手,她握著手絹,輕輕擦拭著他額頭。他的臉靠得她太近,而他的眼……她甚至可以看見自己在他眼眸中羞澀的模樣。
老天!什麼時候開始,她懂得羞澀了。
她……她只不過是因為他看起來太無助了,所以才想著幫他擦汗而已。
手,一點點地在挪動著,歐陽帝絕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兒。圓潤的面頰,泛著玫瑰色的唇瓣,還有那水靈的眸子,她並不能算美人,比她美麗的女人有許多,至少鐘容容就是。但是,他的目光卻舍不得自她的臉上移開。